雍正二年的盛夏,紫禁城的暑热蒸腾,御驾移驻圆明园。
雕梁画栋、曲水流觞的皇家园林,成了避暑消夏的胜地,也成了后宫争斗转移的新战场。
文鸳带着一双儿女,随驾入园,居于环境清幽雅致的“天然图画”。
华妃年世兰居于富丽堂皇的“牡丹台”,皇后则坐镇“九州清晏”主殿。
新晋的惠贵人(沈眉庄)、恬贵人(富察氏)、莞贵人(甄嬛)和几位育有皇嗣的嫔妃也各自有了园中居所。
八月初三,是皇六子弘晗与皇三女温淑公主的周岁生辰。
皇帝格外重视这对象征新朝祥瑞的龙凤胎,特旨于圆明园“万方安和”水殿大办周岁宴,遍邀宗室王公、亲近重臣及其家眷。
水殿清凉,荷风送爽。
宴席奢华,歌舞升平。最引人瞩目的环节,莫过于抓周礼。
殿中央铺着巨大的明黄锦缎,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抓周物品:金印、玉如意、古籍、算盘、胭脂、针线、小弓小箭、琴棋书画……甚至还有一小把象征五谷丰登的稻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奶娘先将小阿哥弘晗抱至锦缎中央。
小家伙穿着蓝色的小衣袍,虎头虎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先是抓了一把旁边温淑公主的小布老虎,惹得众人发笑,随即又被一枚小巧玲珑的金印吸引。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那枚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金印牢牢抓在手中,还兴奋地挥舞着,发出“啊啊”的叫声!
“好!好!抓得好!”雍正帝龙颜大悦,连声称好,眼中满是骄傲与期许。
宗室王公们纷纷贺喜:“六阿哥将来必成大器!”
接着是温淑公主。小公主穿着粉霞色锦缎小袄,玉雪可爱。
她不似哥哥那般“功利”,反而被一柄精致的玉如意和一盒散发着香气的胭脂吸引,小手在两者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将玉如意和胭脂盒一起抱在了怀里,还对着众人甜甜一笑。
“公主殿下温婉淑和,福泽绵长!”又是一片赞誉之声。
皇后笑着赞道:“温淑既爱玉如意的吉祥如意,又喜胭脂的娇美,将来定是个有福气又美丽的公主。”
抓周礼成,弘晗抓金印的“壮志”与淑和兼得福泽与美丽的“慧心”,再次坐实了“龙凤祥瑞”的美名,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
皇帝下旨厚赏,文鸳作为生母,荣耀更甚。
她看着一双儿女,心中满是骄傲,却也深知这份荣耀背后,盯着他们的眼睛更多了。
龙凤胎周岁庆典的余热尚未散去,小半月之后,和嫔曹琴默所出的温宜公主也迎来了周岁生辰。
曹琴默(和嫔)虽依附华妃,但为女儿庆生之心殷切。她深知自己位份不及景贵妃,不敢大操大办,只求在皇帝皇后面前博个脸面。
华妃年世兰为彰显自己“庇护”有功,也乐得出面,在“曲院风荷”设下精致宴席。
宴席间,酒过三巡。
和嫔曹琴默抱着粉雕玉琢的温宜公主,笑语盈盈地提议:“今日是温宜的好日子,光饮酒看戏未免单调。不如咱们行个酒令,抓阄表演才艺,为公主添些喜气,也让皇上、皇后娘娘乐一乐,可好?”
她目光流转,带着讨好的笑意看向华妃和帝后。
华妃正愁没机会生事,闻言立刻附和:“和嫔这主意倒新鲜!本宫看可行!皇上,您说呢?” 她挑衅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席间几位新宠。
雍正帝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准了。”
皇后宜修微笑颔首:“妹妹们随意,莫要拘谨。”
小太监捧上一个青瓷小坛,里面装着写有在场妃嫔名字的纸条。由温宜公主的小手来抓阄。
第一阄,抓到了恬贵人。她大大方方地弹了一曲长调,琴声悠扬,余音绕梁,博得满堂彩。
第二阄,抓到了莞贵人甄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甄嬛身上。
华妃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冷笑,和嫔曹琴默则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
沈眉庄(惠贵人)担忧地看着甄嬛。
甄嬛起身,姿态从容,盈盈一拜:“臣妾献丑了。只是歌舞寻常,难登大雅之堂。听闻当年纯元皇后惊鸿一舞,名动天下,臣妾不才,愿以一曲‘惊鸿舞’为温宜公主贺寿,也为皇上、皇后娘娘助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纯元皇后(孝敬宪皇后)的“惊鸿舞”易学难惊,更是皇帝心中不可触碰的白月光!甄嬛此举,是自寻死路,还是胸有成竹?
雍正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电,紧紧盯着甄嬛:“你可知,惊鸿舞易学难精?”
“臣妾知晓。但为贺公主芳辰,臣妾愿勉力一试。”甄嬛不卑不亢,目光清亮。
皇后宜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暗芒,面上却温和道:“既然莞贵人有意,便试试吧。沈贵人精通琴艺,可为莞贵人伴奏。” 她将沈眉庄推了出来。
沈眉庄担忧地看了甄嬛一眼,起身坐到琴案前。
丝竹声起,曲调悠扬婉转。
甄嬛立于水榭中央,身姿轻盈如燕。水袖轻扬,莲步微移,腰肢款摆间,竟真的将那失传已久的“惊鸿舞”跳出了三五分神韵。
尤其当她旋转回眸时,那眉眼神情,竟隐隐与皇帝记忆深处那抹倩影有了几分重叠!
雍正帝的目光从最初的冷厉,渐渐转为专注,最后化为了一丝恍惚的追忆。他紧紧握着酒杯,指节泛白。
席间众人亦是屏息凝神。
华妃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碎。
和嫔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文鸳静静地看着场中飞舞的甄嬛,又瞥了一眼失神的皇帝,端起茶盏,掩饰住眼中的失望。
一舞终了,殿内鸦雀无声,唯有荷风轻拂。
“啪、啪、啪。” 皇帝缓缓击掌,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复杂难辨,声音低沉:“舞得……甚好。赏!” 虽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斤。
甄嬛盈盈拜谢,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眼中却闪烁着亮光。她知道,她赌赢了!沈眉庄连忙上前扶住她。
温宜周岁宴的惊鸿余韵尚未消散,一场更大的风暴在数日后骤然降临!
惠贵人沈眉庄的“身孕”已近三月,皇后关怀备至,皇帝也颇为期待。
然而,就在太医例行请平安脉时,沈眉庄突然腹痛如绞,下身见红!
太医诊脉后,脸色大变,跪地颤声回禀:惠贵人并非有孕,乃是服用药物所致的“假孕”之象!此次“小产”,实为药物反噬所致!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圆明园。
雍正帝勃然大怒!他生平最恨欺骗,尤其是子嗣之事!立刻下令彻查!
矛头很快指向了沈眉庄身边的心腹太医刘畚。
在慎刑司的严刑拷问下,刘畚熬刑不过,招认是受惠贵人指使。
一时间,沈眉庄百口莫辩!她坚称自己是被陷害,是太医诊出喜脉她才信以为真。然而,证据(药渣、刘畚供词、其他人攀咬)似乎都对她不利。
皇帝盛怒之下,根本听不进她毫无离头的狡辩。
文鸳闻讯,心中雪亮。
她曾经历过王府吕氏流产、方氏小产,对怀孕初期的细微症状比常人更敏感。
她忆起曾在园中偶遇沈眉庄,观其面色、步态,并无真正孕妇的圆润与沉稳,当时心中便存了一丝疑虑,只是事不关己,未曾多言。
如今事发,她也不愿多管。
最终,雍正帝做出裁决:惠贵人沈眉庄:以“行事不谨,受人蒙蔽,欺君罔上”之罪,褫夺封号“惠”,降为答应!禁足于闲月阁,非诏不得出!其宫女太监一律严审。
太医刘畚及涉案太医以欺君之罪,斩立决!家人流放宁古塔。
沈眉庄从云端跌落泥潭,皇后宜修虽面上痛心疾首,为沈氏求情,但眼底深处却无波澜。
圆明园的夏日荷风,此刻也带上了血腥的肃杀之气。
文鸳站在“天然图画”的临水轩前,看着满池亭亭玉立的荷花。
这皇家园林的夏日,可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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