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半旧的兽皮手札,从刘师兄瘫软的身体旁滚落,静静地躺在沾染了黑血的尘埃里,与那枚记录着滔天罪恶的玉简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沈清辞的目光顺着苏九九的指引落去,弯腰将其拾起。手札没有灵力禁制,封皮因常年摩挲而变得油滑。他单手抱着苏九九,另一只手翻开了册子。
里面没有功法,没有秘闻,只是一本日记。
字迹从最初的工整,逐渐变得潦草、狂热。
“三月七日,晴。今日入内门,得见宫主天颜,宫主言,我辈修士,当为三界开万世太平,虽千万人吾往矣。心甚向往之。”
“七月十九,雨。初次炼制腐魂散,以怨魂为引,心有不忍。师兄斥我妇人之仁,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如蝼蚁般生灭,以其短暂之命,铺就我辈长生之路,乃是他们的荣幸。”
“十二月三日,雪。安和城之疫,乃吾主导。见城中死气弥漫,初有不安,后渐麻木。宫主所言极是,基石不稳,何以建万丈高楼?凡人界生机泛滥,早已失衡,我等不过是顺天而行,代天筛选。待万灵血祭大阵功成,三界重归秩序,我等皆为新世神只,今日之牺牲,万年之后,功过自有评说。”
沈清辞一页页翻过,面无表情,但洞窟内的温度却仿佛又降了几分。
这手札里,记录着一个本性或许不坏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被玄天宫那套扭曲疯狂的理论洗脑,最终将屠戮生命视为“顺天而行”,将炼制邪毒看作“无上功德”的。
他不再往下看,指尖灵力微吐,那本记录着一个灵魂堕落轨迹的手札,便无声地化为了飞灰。
怀中的苏九九动了动,将脸颊往他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似乎想汲取更多暖意。她太累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疯子。”
一群被更大的疯子引着,走向毁灭的疯子。
沈清辞低头,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周身的凛冽杀意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他抬起头,目光转向那口仍在咕噜作响的巨大铜炉。
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破空而去,精准地击中了铜炉的正中心。
“铛——!”
一声沉闷的巨响,坚不可摧的铜炉上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痕。紧接着,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炉内翻滚的黑色液体仿佛感受到了末日降临,发出一阵阵比之前凄厉百倍的尖啸,化作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争先恐后地从裂缝中挤出。
沈清辞眼神一冷,反手一剑挥出。
一道半月形的剑罡横扫而过,整个铜炉连同那些刚刚逃逸的怨魂,瞬间被剑罡中蕴含的至纯灵力搅碎、净化,连一丝黑气都未能剩下。
洞窟内,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终于消散殆尽。
做完这一切,沈清辞抱着苏九九,转身向洞口走去,再未看一眼地上的残肢断臂。
当他们走出矿洞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微光驱散了笼罩山脉的黑暗,也照亮了等在外面、一脸焦灼的众人。
“清辞!小九九!”云舟第一个冲了上来,他看到沈清辞怀里安然无恙(只是睡着了)的苏九九,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随即又急吼吼地问,“怎么样了?里面的杂碎呢?”
“都解决了。”沈清辞的回答言简意赅。
云舟还想再问,却被林清婉拉了一把。她看着沈清辞那比夜色还沉的脸色,以及他身后被一道强大剑意彻底封死的矿洞入口,便知晓里面发生的一切,绝不像他口中说得那般云淡风轻。
李长老和张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能感觉到,矿山周围那股浓郁的邪气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到让他们都心惊的残留剑意。
“先回城。”沈清辞没有多做解释,抱着苏九九,率先向安和城的方向掠去。
……
当他们再次踏入安和城时,眼前的景象与昨日已是天壤之别。
昨日的死城,此刻正从沉睡中苏醒。
街道上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静,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喧闹。有人在清扫着门前的秽物,有人在修补着破损的门窗,更多的人则是聚在一起,脸上挂着泪痕,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和食物的香气。
几个孩童在街角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像金色的阳光,刺破了笼罩这座城市数日的阴霾。
苏九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靠在沈清辞的怀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充满生机的画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警惕的杏眼,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他们刚回到医馆,城主便带着一群城中乡绅和百姓,寻了过来。
“恩公!活菩萨啊!”
为首的城主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到沈清辞和苏九九,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即便要领着众人跪下。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云舟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用灵力托住了众人,“救死扶伤,乃我辈分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他嘴上说得谦虚,下巴却扬得老高,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看得林清婉直摇头。
百姓们起不了身,便将手中提着的、怀里抱着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前送。
有晒得干干的肉脯,有装得满满的粮袋,有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麦饼,还有一罐罐清冽的甘泉。这些是他们现在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脸上还有些病后的苍白。她从人群中挤出来,仰着小脸,有些怯生生地走到沈清辞面前,举起手里一个白白胖胖、还带着余温的蒸饼。
她的目光越过沈清辞,落在他怀里的苏九九身上,小声说:“给……给神仙姐姐。”
苏九九愣住了。
她自逃出青丘,便一直在被追杀,在躲藏,在挣扎求生。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她是某个强大的马甲,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仅仅因为“她救了他们”,便对她报以最纯粹的善意与感激。
她神魂深处的疲惫仿佛被这温暖的善意驱散了些许,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从沈清辞怀里探出头,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蒸饼。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小姑娘的耳中。
小姑娘顿时笑开了花,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沈清辞垂眸,看着苏九九小口小口地啃着那个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的蒸饼,吃得像一只偷食成功的小仓鼠,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他那颗因《腐魂玄功》而冰封的心,仿佛被这人间烟火气,悄然融化了一角。
众人休整了一日。
这一日,沈清辞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苏九九。她神魂耗损太大,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他便坐在床边,或是看护,或是将那些百姓送来的食物,用灵力温着,等她醒来便能吃上一口。
云舟几次三番想进来嚷嚷,都被林清婉和两位长老联手叉了出去。
“你让小九九好好歇歇吧!”林清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这次,是真的拼了命了。”
云舟也知道自己理亏,只能悻悻地跑到院子里,对着石桌发泄用不完的精力。
第二日清晨,苏九九的精神总算好了许多。
众人再次聚到一起,气氛却不复昨日的轻松。
沈清辞将玄天宫那个“万灵血祭大阵”的计划,告知了所有人。
听完之后,连一向咋咋呼呼的云舟都沉默了。两位仙盟长老更是面色惨白,手脚冰凉。
屠城炼毒,在他们看来已是丧心病狂,可与这个用亿万生灵的性命和怨气,去掠夺三界生机的疯狂计划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必须阻止他们。”李长老的声音干涩而嘶哑,“灵脉是三界之基,一旦被毁,或是被那邪阵所用,后果不堪设想!”
“昆仑墟……”张长老喃喃道,“修复灵脉核心,刻不容缓!”
前往昆仑墟,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祖灵的遗愿,更是为了阻止一场将席卷三界的浩劫。
不再有任何耽搁,众人即刻启程。
安和城的百姓自发地送到城门口,他们没有哭喊,只是用最质朴的方式,默默地注视着恩人们的背影,直到那几道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离开安和城后,一行人一路向西。
越是向西,地势便越高,空气也愈发寒冷。
原本青翠的平原,逐渐被枯黄的草甸所取代。路边的树木变得稀疏,枝干在寒风中扭曲着,如同一个个挣扎的灵魂。
第三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雪不大,却下得绵密,给灰蒙蒙的天地间,笼上了一层素白的纱。
“奇怪,”云舟搓了搓手臂,哈出一口白气,“这才刚入秋,怎么就下雪了?”
林清婉抬头看了看天,黛眉微蹙:“这雪,有些不对劲。”
雪花落在肌肤上,带来的不是融化时的湿润,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能冻结人的灵力。
走在最前面的张长老,面色凝重地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并未融化,而是散发着微弱的寒气,沉声道:“我们已经进入昆仑墟的外围了。”
他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昆仑山脉,被誉为万山之祖,三界龙脉之首。这里的气候,不受四季更迭的影响。传说,昆仑山脚下的这片广袤雪原,被称为‘永冬之地’。这里的冬天,从太古时代持续至今,从未停歇。”
李长老接口道:“这永恒的冬日,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昆仑墟本身散发出的灵脉威压,所形成的天然屏障。它在警告所有外来者,此乃神圣之地,凡俗禁行。”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忽然从前方被风雪笼罩的山峦深处传来。
那咆哮声中,带着一股蛮荒、古老、霸道无比的威压。
众人脚下的积雪,都随着这声咆哮而微微震颤。
沈清辞瞬间将苏九九护在身后,长剑半出鞘,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
在那片白色的风幕之后,一个庞大如小山般的轮廓,正缓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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