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昆仑雪狮开辟出的冰晶之路，如同一条凝固的银河，蜿蜒着伸向昆仑山脉的腹地。
踏上这条路，便像是与外界的凛冽风雪隔绝开来。路的两侧，是白色的风暴与混沌的迷雾，而道路之上，却是一片奇异的安宁。没有风，没有雪，连声音都仿佛被这片纯净之地吸收了。
众人脚下的冰晶并非死物。其下有柔和的灵光如水般缓缓流淌，每一步踏出，都能感觉到一股温润、精纯至极的灵气，顺着脚底的涌泉穴，轻柔地渗入经脉之中。
这灵气与他们平日里从灵石或丹药中炼化的截然不同。它不带丝毫火气，也无半分杂质，纯净得仿佛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气息。灵气入体，无需刻意引导，便自行沿着经脉流淌，所过之处，像是一场无声的春雨，滋润着干涸的河床。经脉中那些因战斗或修炼而留下的细微淤塞，在这股灵气的冲刷下，悄然消融。
“这……这简直是泡在灵液里走路啊！”云舟最先沉不住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喝醉了酒。
那一口气吸入的，不是凡俗的空气，而是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磅礴的能量瞬间充斥他的肺腑，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干脆一屁股坐下，试图就地打坐，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利用到极致。
“起来。”林清婉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
“哎你干嘛！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让我吸两口，就两口！”云舟手舞足蹈地挣扎。
林清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此地灵气浓郁不假，但它在自行洗涤你的经脉，你若强行运转功法，反而会破坏这种自然的韵律，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不懂吗？”
她自己也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她的修为已至瓶颈多年，此刻，那坚固的壁垒，竟在这温和灵气的持续浸润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这让她心头震动，对这昆仑墟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李长老和张长老走在队伍后方，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与感慨。他们身为仙盟长老，享用着三界最好的修炼资源，可与此地相比，那些所谓的洞天福地，简直如同贫瘠的荒漠。
“难怪太古修士能有通天彻地之能，”张长老抚着胡须，声音里满是感叹，“在这样的环境中修行，便是块顽石，千万年下来也能点化出灵智了。”
他们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停滞多年的修为，正以一种缓慢但无比坚实的速度，向上攀升。这种提升不是境界的粗暴突破，而是一种根基上的补完与升华，比任何丹药都来得珍贵。
沈清辞抱着苏九九，走在最前面。他的感受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他的剑道至刚至纯，但也因此，体内常年积累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凛冽寒意。而此刻，昆仑墟的灵气如同一股股暖流，不断中和着那股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意在这股灵气的淬炼下，正变得愈发内敛、圆融，锋芒藏于鞘内，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但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怀中的苏九九身上。
小狐狸已经醒了，只是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的脸颊不再那般苍白，透出了一丝健康的红润，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平稳。
沈清辞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灵气，正以一种近乎朝拜的姿态，疯狂地涌向她的身体。她就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安静而霸道地将周围所有的灵气都卷入其中。
苏九九确实感觉自己快要被“撑”爆了。
神魂的伤势早已在踏上冰晶之路的瞬间便被修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但那些灵气并未停下，它们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欢呼雀跃地涌入她的识海，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水里的干瘪海绵，正在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吸水膨胀。
而这些灵气最终的目的地，是她身后那九条尾巴。
她能“看”到，识海之中，代表着八个马甲的尾巴虚影，正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庞大的能量。白衣剑尊的尾巴，剑意愈发凌厉；永夜魔主的尾巴，魔气更加深沉；千机楼主的尾巴上，仿佛有金色的算盘珠影在闪动……它们的形态，正从原本的半透明虚影，朝着实体化的方向飞速转变。
之前，这些尾巴更像是一种力量的投影，而现在，它们仿佛正在拥有真正的“血肉”。
最夸张的，还是那第九条尾巴。
那条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的、近乎不存在的尾巴，此刻成了灵气漩涡的绝对中心。它像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终于被唤醒，张开了贪婪的巨口。
涌入的灵气，九成以上都被它吞噬。
随着灵气的不断灌注，那条模糊的尾巴轮廓，开始一点点地变得清晰。先是勾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然后，淡淡的青色光华在弧线上流转，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光华中生灭，仿佛在编织着它的形态。
苏九九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变化之中。
她感觉到，随着第九条尾巴的逐渐凝实，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过去，她切换马甲，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应激反应，是“借用”那些马甲的力量。而现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八个已觉醒的马甲之间，建立起了一道更加深刻、更加牢固的链接。她仿佛成了那八个强大存在的“根”，而它们，则是从她这根上生长出的枝干。
她有一种预感，只要第九条尾巴彻底成型，她将不再是被动地切换身份，而是可以真正地、随心所欲地，去“掌控”这些力量。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八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剑意、魔气、星衍之力、丹道之火……正在第九条尾巴的引导下，尝试着进行一种微弱的、初步的融合。
这种变化让她心神激荡，几乎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众人沿着冰晶之路不知走了多久。
周围的景致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光秃秃的冰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生长在冰晶土壤上的奇异植物。有的像水晶雕琢而成的兰花，花瓣边缘散发着七彩的霞光；有的像一株株小小的冰树，树上结着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实，果实内有星光点点。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异香。
“咕噜……”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这片神圣的寂静。
云舟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冰树上的果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清辞，你看那果子，它好像在对我笑……”
沈清辞目不斜视，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李长老，张长老，你们见多识广，这果子能吃吗？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朱果、冰魄果之类的天材地宝？”云舟又将目标转向了两位长老。
张长老苦笑一声：“老夫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描绘，从未亲眼见过。昆仑墟内的灵植，皆是三界罕见之物，功效难料，不可轻易尝试。”
云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些果子上瞟。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苏九九，忽然在沈清辞怀里动了动。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杏眼，望向了道路前方的一个岔路口。
那是一个分岔，一条路继续向前，通往山脉更深处；而另一条则向左拐，通向一片被浓郁灵雾笼罩的山谷。
“怎么了？”沈清辞低声问道。
苏九九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左边那条路。
就在刚才，当她的心神沉浸在九尾的变化中时，她识海深处，那缕沉寂已久的青丘祖灵残魂，忽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那波动化作一个模糊的意念，为她指引了一个方向。
——左边。
灵脉中枢，就在那个方向。
“我们……走这边。”苏九九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左边的山谷。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云舟一愣：“走那边？小九九你怎么知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向苏九九。
沈清辞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左边的岔路。
林清婉和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想到了之前昆仑雪狮对苏九九的特殊态度，心中已然了然。她是守护者的后裔，在这昆仑墟中，她的血脉，便是最好的罗盘。
众人跟随着沈清辞的脚步，踏上了通往山谷的小径。
越是靠近山谷，周围的灵气就愈发浓郁，几乎化作了粘稠的白雾，将人的视线都遮蔽了。行走其中，五步之外便不见人影，只能通过彼此的气息来判断方位。
而苏九九体内的第九条尾巴，在踏入这片浓雾的瞬间，其凝聚的速度，猛然加快了数倍！
那原本还只是一个轮廓的虚影，此刻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实体感。青色的光华在其上流转，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绽放。
随着第九条尾巴愈发凝实，苏九九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她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在这片浓雾的尽头，在那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古老石塔，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正从那座塔中，清晰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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