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带你……回家”,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沙哑,在这片死寂如古墓的浩瀚空间里,却像一道惊雷,劈入众人几乎已经冻结的神魂。
云舟张着嘴,脸上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凝固了。林清婉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李、张两位长老更是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那刚刚熄灭的死灰,竟被这句话重新点燃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火星。
回家?
要如何带?面对这已经走向死亡的天地根基,又能带它回哪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沈清辞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他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珠,看到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杏眼,清澈得倒映出前方那颗衰败核心的每一道裂痕。她的悲伤浓得化不开,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雪中绝不弯折的翠竹。
她说完了那句话,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捧着那颗九窍玲珑心,一步一步,朝着那颗巨大的、正在走向寂灭的灵脉核心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很稳。
白玉地面冰冷如万年玄冰,光可鉴人,倒映着她孤独前行的身影,也倒映着头顶那片永恒转动的浩瀚星空。星辉洒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渺小的身影与庞大衰败的核心,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对比,仿佛一只扑向末日风暴的蝴蝶。
每一步踏出,苏九九都能感觉到一种源自血脉的悸动。这片空间,是青丘一族世代守护的禁地,是他们用生命与荣耀浇灌的圣所。脚下的每一寸玉石,头顶的每一颗星辰,都残留着先祖的气息。它们在哀鸣,在哭泣,也在……期待。
识海深处,祖灵残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清晰、庄严,带着托付万古责任的沉重。
【孩子,将你的血,滴入玲珑心。】
【以我青丘始祖的血脉为引,唤醒它沉睡的创世之力。】
【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苏九九走到了灵脉核心的正前方。
她停下脚步,距离那颗布满黑色裂痕的巨大光团,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在这里,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腐朽、终结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想要扼住她的喉咙,熄灭她神魂中的光。
她甚至能听到核心内部,那最后一丝光明的微弱搏动,每一次跳动,都比上一次更加艰难,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苏-九九缓缓跪坐下来,动作轻柔得像是不愿惊扰一位垂死的君王。她将那颗九窍玲珑心,轻轻地放在身前的白玉地面上。
晶莹剔透的心形晶石,内部九个窍穴如沉睡的星云,静谧无光。
众人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云舟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不知道苏九九要做什么,但他有种预感,接下来发生的,将是他们此生都无法想象的场景。
沈清辞的手,已经握住了“霜寒”的剑柄。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周身剑意凝而不发,所有的心神都锁定在苏九九的身上。这片空间里的法则也好,灵脉的存续也罢,他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她有任何危险,他会斩开这里的一切。
苏九九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白皙纤细的食指送入口中,贝齿轻轻一合。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沁了出来。
那血珠与寻常血液不同,它不是鲜红,而是一种带着淡淡青辉的赤金色,一出现,便散发出一股纯净到极致的生命气息。
她伸出手指,将那滴血珠,对准了下方的九窍玲珑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那滴赤金色的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然后,精准地滴落在玲珑心的正中央。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血珠就像滴入了一块干涸的海绵,瞬间被玲珑心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没有变化。
云舟的眼睛瞪得溜圆,心里刚冒出一句“就这?”,下一瞬,他的瞳孔便急剧收缩。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从九窍玲珑心内部传出。
紧接着,以那滴血珠消失的位置为中心,一道柔和的青金色光芒,亮了起来。
第一个窍穴,被点亮了。
一股纯粹的、充满了新生与希望的木系本源之力,从窍穴中弥漫开来。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嫩芽在舒展,凋零的法则似乎都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苏九九的脸色,白了一分。
她没有停下,再次催动血脉之力,又一滴赤金色的血液从指尖凝聚,滴落。
嗡——
第二个窍穴,亮起。
这一次,是炽热而霸道的火系本源之力,如初生的太阳,驱散了周围的些许阴冷。
苏九九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众人终于明白了。激活这颗玲珑心,需要的是苏九九最本源的血脉之力。每激活一个窍穴,都在消耗她的生命本源。
“小九九……”云舟的声音发干,他想喊停,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长老和张长老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决然。他们明白了青丘一族的使命,也明白了这位最后的遗孤,正肩负着何等沉重的担子。
第三滴血,第四滴血,第五滴血……
苏九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最神圣的祭祀。
随着她的血液不断滴落,九窍玲珑心上的窍穴,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
厚重的土系本源,锐利的金系本源,润泽的水系本源……
当代表五行的五个窍穴全部亮起时,整颗玲珑心已经光芒大盛,五色神光交织流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将它托离地面,悬浮在半空之中。
苏九九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沈清辞的指节因为用力,已经捏得发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九九生命气息的流逝。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紧,每一下都伴随着刺痛。他想冲过去,想抱住她,想让她停下。
可他不能。
他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志。那是超越了生死的,属于守护者的觉悟。他若是阻止,便是对她信念的践踏。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让他煎熬。
第六滴血落下。
代表“风”的窍穴亮起,轻盈的能量流转,仿佛带来了远古的风吟。
第七滴血落下。
代表“雷”的窍穴亮起,细碎的电光在玲珑心表面跳跃,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力量。
第八滴血落下。
代表“光”的窍穴亮起,圣洁的光辉普照四方,将这片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那衰败核心上的黑色裂痕,在这光芒的照射下,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阳。
只剩下最后一个窍穴了。
苏九九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她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凝聚最后一滴血。
那滴血,比之前任何一滴都更加璀璨,也更加艰难。它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从指尖滑落时,她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沈清辞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几乎就要冲出。
但就在那一刻,第九滴血,落在了玲珑心上。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宏大嗡鸣,响彻整个空间。
第九个,也是最核心的那个窍穴,轰然亮起!
那不是任何一种属性的光芒,而是一种包容万象、仿佛孕育着一个世界的混沌之光!
九窍全开!
整颗玲珑心在瞬间爆发出亿万道神辉,九种本源之力在其中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创世能量。
那股能量是如此的柔和,又是如此的磅礴。它没有向外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光柱,缓缓地、坚定地,射向了前方那颗衰败的灵脉核心。
有救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光柱触碰到了灵脉核心。
那颗即将熄灭的核心,在接触到这股能量的瞬间,猛地一颤。核心处那团拳头大小的微弱光源,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光芒骤然明亮了一分!
虽然只是一分,却像是黑夜中亮起的第一颗星辰,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苏九九看到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成功了。
她心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松了下来,无边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一只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揽住了她,将她拥入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熟悉的雪松气息包裹了她,让她瞬间安心下来。
沈清辞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为她渡入灵力,却又怕自己至刚至纯的剑元会与她体内虚弱的血脉相冲。
也就在这希望初生、危机暂缓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一股与此地神圣气息格格不入的、充满了暴虐与邪恶的恐怖威压,如同天外降下的墨汁,轰然侵入了这片纯净的星空!
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头顶那片浩瀚的星河,光芒瞬间黯淡下来。那颗刚刚亮了一分的灵脉核心,也在这股邪气的冲击下,光芒再次萎靡下去。
“桀桀桀桀……”
一阵令人神魂刺痛的阴冷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开来,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青丘的余孽,还有这颗……即将属于本座的玲珑心。”
伴随着话音,一道黑色的空间裂缝,在灵脉塔的另一端被强行撕开。一个身着玄黑龙袍、周身被上古邪魂之气缭绕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他的目光,贪婪地越过所有人,死死地锁定了那颗正散发着创世之光的九窍玲珑心。
玄天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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