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十五年四月的京城，春风里还带着几分凉意，可朝堂上的气氛却热得像烧着的炭火。刘宗儒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跪在丹墀下，手里高举着一份厚厚的《劾江兰疏》，声音比上次弹劾时更显尖锐：“皇上！江兰掌瑞祥号商脉、兰馨社情报、兰馨医馆民生，势力遍及朝野，南洋贸易章程由她定，地方结对指令从她出，后宫情报唯她阅，此等‘操控’之态，恐有‘功高盖主’之嫌！臣请皇上削其权、查其势，保大清皇权稳固！”
他身后，三名御史齐刷刷跪下，齐声附议：“请皇上三思！”
胤禛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奏疏的边角，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他心里清楚，刘宗儒这是抓着江兰 “抛头露面” 的把柄不放 —— 之前江兰主持瑞祥号分铺结对、视察兰馨医馆，都是公开场合，如今被守旧派盯上，竟成了 “操控势力” 的证据。
“刘编修，” 胤禛的声音沉稳，“江兰推行新政，是朕的旨意；瑞祥号、兰馨社，是为民生服务，何来‘操控’？你若有她‘谋私’的实据，朕便查；若无，休要再提！”
刘宗儒被怼得哑口无言，却仍不甘心地叩首：“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江兰一日不避权，大清一日难安！”
退朝后，胤禛留江兰在御书房，把《劾江兰疏》推到她面前，叹道：“兰丫头，你看这疏里写的‘南洋贸易由你定章程’‘地方结对你传指令’，都是你之前公开做的事。他们盯着你呢，再这么抛头露面，早晚被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候朕想保你都难。”
江兰拿起奏疏，指尖划过 “功高盖主” 四个字，心里没了之前的波澜。她早就知道，树大招风，可没想到守旧派会咬得这么紧。正想开口，丫蛋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朽木：“姐姐，您早上要坐的马车，车轮轴上的木销被人换成朽木了！江大哥查了，是陈三的手下马六干的，马六说要‘制造意外’，让您没法再推新政！”
江兰看着那根朽木，木销的断面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故意掰断换上去的。若她今早坐了那辆车，走在城外的石子路上，车轮必断，她轻则摔伤，重则……
“他们动不了新政，就想动我。” 江兰放下朽木，眼神冷了下来，“再公开出面，就是给他们靶子。皇上，臣想‘藏起来’—— 少露面，少插手公开事务，重大决策，臣通过您或心腹推，让他们抓不到把柄。”
胤禛眼睛一亮：“藏起来？这主意好！你在幕后定方向，朕在台前推，心腹们跑腿，既不耽误新政，又能避开暗箭，就这么办！”
三日后，江兰的 “隐形化” 计划正式启动。第一步，就是取消所有公开活动。瑞祥号南洋贸易的启航仪式，原定由她主持，她改让大宝代。大宝拿着江兰提前拟好的 “贸易对接要点”——“优先跟吕宋的商户合作，每船必查鸦片；漕帮船队由秦万山协调，按之前的‘边界协议’走”，在仪式上一字一句地宣布。
秦万山特意来问大宝：“大宝掌柜，这章程是谁定的？真是懂行，连吕宋商户的底细都摸得清。”
大宝按江兰的嘱咐，笑着说：“是朝廷的指令，俺只是照办。秦舵主按章程来，准没错。”
秦万山点点头，心里只当是 “朝廷重视海外贸易，派了懂行的人定规矩”，压根没往江兰身上想。
地方上的事，江兰也不再直接对接。山东章丘的李正和张成来京汇报 “结对后续”—— 村级医点建了 3 个，夏季粮价波动控制在 5% 以内，想请江兰再给些新指令。江兰没召见他们，只让丫蛋传了三点口信：“再扩 2 个村级医点，覆盖偏远村落；入夏后多查士绅的麦种库存，防囤粮；跟瑞祥号分铺一起搞‘粮种试种’，选高产的品种给农户。”
李正回去后，对张成感叹：“朝廷考虑得真细，连偏远村落的医点都想到了。咱们按指令办，准能让农户更满意。”
张成也点头：“是啊，还是朝廷懂民生，咱们跟着走就行。”
两人都以为是胤禛或吏部的意思，没人知道这 “细” 指令，出自江兰的隐蔽书房。
江兰的隐蔽书房，是父亲江老实特意改造的 —— 今年八十二岁的江老实，鬓发早已全白，背也微微驼了，拿工具时需先揉一揉僵硬的手指，蹲久了起身要扶着身边的物件缓上好一会儿。可他一辈子的木工手艺没丢，瑞祥号总铺后院那间不起眼的储物间，经他手拆改后，成了最稳妥的隐蔽处：楠木书架做了三层暗格，最里层贴着江王氏织的防潮棉布，专门放江兰的指令手稿；外层摆着普通的贸易账本做掩护，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样；桌椅腿裹了厚棉布，连开门的合页都反复涂了三层桐油，确保开关时只有极轻的 “咔嗒” 声，隔着半间屋就听不见。
“兰丫头，你慢些试，别碰着暗格的边角。” 江老实扶着书架，看着江兰伸手去够暗格，声音里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俺在锁芯里加了小弹簧，得先按左边的铜片，再拧钥匙才能开 —— 外人就算拿到钥匙，没摸透机关，累死也打不开。”
江兰按父亲说的，先按住暗格旁的铜片，再插入钥匙轻轻一拧，暗格果然顺畅地弹开。她看着父亲手背上松弛的皮肤和凸起的青筋，心里一阵发酸：“爹，您都这岁数了，还熬夜给俺做这些……”
“傻丫头，爹能干一天是一天。” 江老实摆摆手，又弯腰去检查窗户上的竹帘 —— 那是他特意选的老竹劈成的篾，编得密不透风，从外面看，书房里只透着模糊的光，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竹帘俺还加了防水的桐油，下雨也不怕渗进来。以后你在这儿做事，俺每天辰时过来‘修修家具’，其实是帮你看看后院的动静 —— 要是有生人晃悠，爹就算喊不动京营的兵，敲锣也能给你报信。”
往后的日子，江老实真的每天准时来后院。他不会进去打扰江兰，只是搬个矮凳坐在书房门口，一边慢悠悠地削着小木件，一边留意着来往的人。有时瑞祥号的伙计路过，问他 “江老爷子，您在这儿看啥呢？”，他就笑着说 “给俺闺女看个门，怕她丢了东西”，伙计们只当是老人疼女儿，谁也没多想。
后宫的事，江兰更是彻底隐在幕后。丽嫔生辰要兰馨医馆送调理药材，春桃和周忠先核验了情报 ——“丽嫔近日常熬夜绣屏风，需安神的远志、合欢皮”，再把结果报给江兰。江兰没直接批，只让丫蛋传口信给秋杏：“按后宫医馆的常规流程走，别搞特殊，药材送过去后，让医馆学徒留个就诊记录就行。”
惠太妃的旧部宫女盯了半个月，只看见春桃去医馆递情报，周忠在暖房转，连江兰的影子都没见着。她回去跟陈三汇报：“陈大哥，江兰好像真不管后宫的事了，最近连兰馨医馆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陈三皱着眉，心里犯嘀咕：“她是真退了，还是躲起来了？”
他不甘心，又派马六去瑞祥号总铺外盯梢。可马六守了十几天，只见过江兰两次 —— 一次是傍晚，江兰扶着江老实从后院出来，两人都穿得朴素，江兰还戴着帷帽，帽檐的纱遮住了大半张脸，慢慢往江王氏的织坊走；另一次是清晨，江兰提着食盒从织坊回来，食盒里装着江王氏做的早饭，直接进了后院，再没出来。
“陈大哥，江兰天天就跟她爹娘待在一起，要么在书房里待着，连总铺的账房都不去。” 马六蹲在街角，看着瑞祥号的大门，低声汇报，“她那样子，倒像个在家养老的老太太，哪像掌着大势力的人？”
陈三听了，也没了主意。他要的是 “让江兰没法推新政”，可江兰现在连门都少出，既抓不到她干预新政的把柄，也找不到 “制造意外” 的机会 —— 总不能在瑞祥号后院门口动手，那地方离京营的驻地近，一闹起来，他们这些人根本跑不掉。
守旧派那边，刘宗儒见江兰彻底没了公开活动，又递了一本《再劾疏》，说江兰 “避而不答，显心虚”。可这次，他连之前的 “证据” 都用不上了 —— 江兰没公开定过南洋贸易的章程，没直接给地方官下过指令，甚至连御书房都只每月去一次，还是从后门进，跟胤禛密谈半个时辰就走，连史官都记不清她的行踪。
朝堂上，胤禛拿着江兰的行踪记录，当着百官的面说：“江兰年近六十，身子本就不好，如今闭门在家，多陪父母，少问政事，也是人之常情。刘编修，你若再拿不出她‘操控势力’的实据，就别再浪费朝堂的时间了。”
刘宗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之前附议他的御史，见没了证据，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吭声。这一次弹劾，就像打在了棉花上，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而新政，在江兰的幕后操盘下，依旧稳稳地推进着。南洋贸易首月就增收了五万两白银，查获的两百斤鸦片和三百引私盐，按江兰的指令，在广州港当众销毁。百姓们围着看，拍手叫好，都夸 “皇上英明，知道替百姓除害”。
平准基金也没出岔子。入夏后江南下了几场大雨，玉米价涨了八分，江兰让江小宝算了算，“得调五百石玉米过去才能把价压下来”。小宝把调粮的方案写在纸上，交给大宝，大宝再以 “瑞祥号总铺指令” 的名义，下给江南分铺的刘旺。
刘旺按方案，从山东调了五百石玉米，走淮河漕运，只用了三天就到了江南。粮价很快就回了原价，苏州的周阿福买粮时，对分铺的伙计说：“还是朝廷靠谱，粮价刚涨就调粮过来，俺们这些农户，不用再担心吃不起饭了。”
伙计笑着点头：“是啊，朝廷心里装着咱们百姓呢。”
没人知道，这 “装着百姓” 的决策，其实出自那个 “闭门养老” 的江兰。
江兰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每天早上，她在隐蔽书房里看大宝送来的海外贸易简报、丫蛋整理的地方结对消息、春桃和周忠递的后宫情报，然后把要办的事一条条列出来，写在江王氏织的细棉纸上 —— 这种纸遇水会显字，干了又恢复原样，就算被人拿去，也看不出上面写了啥。
中午，她会去织坊帮江王氏理理丝线。江王氏今年也八十岁了，眼睛不太好，穿针得凑着光看半天。江兰就帮她穿针，娘俩一边做活，一边唠家常，说的都是些 “今天的粥熬得稠不稠”“大宝的孩子最近乖不乖” 的小事，跟普通人家的母女没两样。
下午，她会陪着江老实在院子里晒太阳。江老实会给她看自己削的小木件 —— 有时是个小书架，有时是个小盒子，都是给重孙子做的。江兰就坐在旁边，听父亲讲年轻时做木工的事。
丫蛋有时会问她：“姐姐，您天天这么待着，不觉得闷吗？以前您天天忙着推新政，现在突然闲下来……”
江兰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树上结满了小小的石榴，阳光洒在上面，红彤彤的。她笑了笑：“不闷。你看，新政在好好推进，百姓过得好，爹娘也健健康康的，这就够了。我都五十九岁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心想证明自己的丫头了。现在这样，挺好。”
丫蛋点点头，心里明白了。江兰不是 “闲下来”，是换了一种方式护着新政 —— 她藏在幕后，让那些想找她麻烦的人抓不到把柄，也让新政能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五月底的一天，江兰在隐蔽书房里，给丫蛋递了一份名单。那是新君的近臣名单，上面用小字标着 “懂新政”“无党争”“能吃苦” 的注脚。
“丫蛋，” 江兰指着名单，声音放得轻，“这份名单，你悄悄交给苏培盛，让他转交给皇上。别说是我拟的，就说是‘兰馨社整理的新政可用之人’。以后新政要交出去，得让靠谱的人接才行。”
丫蛋接过名单，郑重地点点头：“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窗外的风，带着石榴花的香气，吹进了隐蔽书房。江兰看着手里的细棉纸，上面写着 “南洋贸易再查鸦片”“地方结对防囤麦种” 的字样，这些简单的字，藏着新政的未来。
她知道，她的 “隐形”，不是结束，是为了更好的开始。等新君能撑起大清的新政，等那些明枪暗箭都消失了，她就能真的卸下担子，陪着爹娘，安安稳稳地过剩下的日子。
因为她始终记得，她刚穿越过来时，只是个吃不饱饭的包衣丫头。是新政给了她机会，给了百姓机会。现在，该她护着这个机会，让它能一直走下去，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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