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裹着草香和泥土的气息钻进鼻子时，李铮正蹲在屯田区的田埂上，看匈奴牧民阿古达手里的木犁插进黑土。阿古达的胳膊上还留着以前射雕时的箭伤，此刻攥着犁柄的手却稳得像老农民，身后跟着他的妻子娜仁，正用竹筐捡地里的石头。
将军，阿古达抹了把汗，犁尖挑出块碎陶片，这土比匈奴草原的软，可也得顺着垄走，不然苗长不直。旁边的汉人农民张叔摸着胡子笑：阿古达现在比我还会种地，上个月他种的小米苗，比我家的还齐整。娜仁直起腰，手里的竹筐里装着半筐石头，她笑着举了举：将军，明天我给你做马奶酒，用新收的小米酿的。
李铮点头，目光掠过田埂尽头的互市街——王掌柜正搬着蜀锦往匈奴帐篷里送，旁边的匈奴牧民举着皮毛换丝绸，孩子们抱着桂花糕跑过，笑声像串铜铃。这时，阿木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军，长安来的使者到了，在帐篷里等你。
帐篷里的使者是个穿青衫的中年人，姓陈，是公孙弘的门生。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公孙弘的奏折，脸色像晒焦的草：李将军，公孙大人让我带话，你这以夷制夷的政策，怕是要坏了华夷之辨的规矩。他翻开奏折，指着上面的字：你看，这上面写着，你让匈奴孩子学兵法，教他们奇正结合，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李铮倒了杯马奶酒，推到他面前：陈大人，你喝口酒，我给你看样东西。他铺开讲武堂的课业，指着巴特尔写的奇正结合批注：这是匈奴孩子巴特尔写的，上个月伊稚斜的射雕者来骚扰，就是他出的主意，用轻骑游射引开敌人，具装突骑从后面包抄，打了个大胜仗。陈大人翻了翻课业，看见下面的批注：思路清晰，可当百夫长。他皱了皱眉头：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匈奴人学兵法啊。
李铮拿起桌上的双镫，递给陈大人：这是匈奴铁匠呼韩邪打的，比你们长安的镫子结实十倍。要是没有他，铁林军的具装突骑根本没法用。他又翻开互市的账本：上个月互市的交易额是去年的五倍，匈奴的马奶酒换了汉人的丝绸，两边都赚。陈大人，你说，要是没有这些匈奴人，我守得住北疆吗？
陈大人沉默了，他摸着双镫上的纹路，指尖沾了点铁屑：将军，公孙大人也是为了陛下好，怕你养虎为患。李铮笑了：陈大人，你去看看外面的屯田区，看看那些匈奴牧民种的小米，看看那些学汉语的孩子，看看那些和汉人通婚的匈奴姑娘。他们不是虎，是能活的人。要是没有他们，我守不住北疆。
这时，外面传来阿吉的喊叫声：将军！刺客！
李铮抓起环首刀，掀帘出去，看见互市入口处乱成一团——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骑着马往草原跑，身后跟着铁林军的轻骑游射，阿吉举着复合弓，一箭射在刺客的马腿上，那马栽倒在地，刺客滚了下来，被巴特尔的长矛架在脖子上。
将军，巴特尔押着刺客过来，这小子藏在互市的帐篷里，手里拿着毒箭，要射你。刺客抬头，李铮认出他是伊稚斜的射雕者，上次左谷蠡王带过来的。伊稚斜让你来的？李铮问。刺客瞪着他：是又怎么样？你这个背叛草原的叛徒！
李铮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呼韩邪吗？以前也是伊稚斜的射雕者，现在是我们的铁匠。你知道巴特尔吗？匈奴孩子，现在在讲武堂学兵法。你知道阿古达吗？以前靠射雕为生，现在种小米，比汉人还会种地。他从怀里掏出个双镫，递给刺客：这是呼韩邪打的，你摸摸，比你们的旧镫结实十倍。要是你愿意留在北疆，我让呼韩邪教你打铁，比你当射雕者强。
刺客接过双镫，指尖摸着上面的纹路，忽然哭了：我母亲病了，伊稚斜不给药，说要是我不杀你，就杀了我母亲。李铮点头：我让阿木尔去接你母亲，留在北疆，给她找大夫。刺客跪下来，磕了个头：将军，我愿意留在北疆。
陈大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脸色有点发红。李铮站起来，对他说：陈大人，你回去告诉公孙大人，华夷之辨不是用来分高低的，是用来让大家都活的。要是没有这些匈奴人，北疆的互市不会这么热闹，屯田区不会有这么多小米，铁林军不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中午，李铮带着陈大人去了铁匠铺。呼韩邪光着膀子，手里拿着铁锤，正在打双镫。火星子溅在他的胳膊上，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将军，呼韩邪看见他，放下铁锤，这双镫我打了三遍，比之前的更贴合马腹，你试试？李铮拿起双镫，摸了摸边缘的弧度，刚好贴合马腿的形状：不错，今晚给铁林军的兄弟换上，明天练协同战术。
陈大人看着呼韩邪的胳膊，上面有以前射雕时的刀疤，现在却沾着铁屑：他真的是伊稚斜的射雕者？李铮点头：是，现在是我们的铁匠。陈大人沉默了，他想起公孙弘奏折里的养虎为患，忽然觉得那些字像纸糊的，一戳就破。
下午，李铮带着陈大人去了讲武堂。孩子们正在读书，声音像刚出巢的小燕：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巴特尔坐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张战术图，上面画着铁林军的协同战术——具装突骑在中间，轻骑游射在两边，后面跟着屯田的百姓拿着锄头当武器。将军，巴特尔看见他，站起来喊，这是我昨天画的防御图，你看行不行？
李铮接过战术图，指着上面的标注：这里，轻骑游射要绕到敌人后面，切断他们的退路；具装突骑要冲在前面，打破敌人的方阵。不错，比上次的好多了。陈大人凑过去，看见战术图上的批注：奇正结合，百战不殆。他转头对李铮说：将军，我以前以为你是在乱搞，现在才知道，你是在做一件大事。
晚上，陈大人要回长安了。李铮送他到校场入口，陈大人握着他的手：将军，我回去会告诉公孙大人，你做的事情，不是养虎为患守北疆他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公孙大人给你的，他说，要是你能守住北疆，他就不再弹劾你。李铮笑了：我不要他不弹劾我，我要北疆的百姓能活。
陈大人走后，李铮去了铁匠铺。呼韩邪还在打铁，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将军，呼韩邪擦了把汗，我打了五十个双镫，够铁林军的兄弟用了。李铮拿起一个双镫，放在手里掂了掂：明天让铁林军的兄弟试骑，要是好用，就推广到整个北疆。呼韩邪点头：将军，我听说伊稚斜要带大军来，你怕吗？李铮笑了：怕什么？有铁林军在，有你在，有北疆的百姓在，我不怕。
深夜，李铮坐在帐篷里，看着桌上的战术图。稽粥进来，手里拿着碗马奶酒：将军，喝口酒，暖身子。李铮接过酒，喝了一口：稽粥，你说，春天是不是真的要来了？稽粥抬头，看见窗外的星星很亮，像孩子们的眼睛：对，春天要来了。
远处，讲武堂的灯还亮着，孩子们的读书声飘过来：奇正结合，百战不殆......铁匠铺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呼韩邪的铁锤声混着阿吉的笑声：小子，你要是再打快些，我就把我妹妹嫁给你！互市的帐篷里传来汉人商人和匈奴姑娘的说话声：明天我去买些蜀锦，给你做件裙子......
李铮笑了。他知道，春天真的要来了。不管长安的奏折有多毒，不管伊稚斜的大军有多凶，只要北疆的百姓能活，能有饭吃，能有地方住，能有笑容，他就不怕。因为，风过草原，带的是春信。而春信里的刀光，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守的——守北疆的土地，守北疆的百姓，守北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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