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淡黄色的块茎下了肚,虽说没几口,可肚子里头有了点实在东西,感觉就是不一样。连着几天,靠着那株独苗苗又结出的两个小疙瘩,加上陈威偶尔挖回来的几条沙虫,几个人总算不用数着米粒下锅了,脸上也多了点活气。
小豆子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干啥就干啥,不多言不多语。守夜那晚他起来喝水的事儿,王超搁在心里头,没跟别人提,但盯他盯得更紧了点。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哪怕有“树冠”罩子隔着,绿洲里头也闷热得慌。王超正跟李娜商量着,看能不能用找到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再弄个更省水的滴灌法子出来,陈威吭哧吭哧从绿洲边缘跑回来,一脸神秘兮兮。
“超哥,娜姐,你们猜我瞅见啥了?”他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去。
“有屁快放!”王超头都没抬,还在比划手里那截瘪水壶。
陈威也不卖关子了,往东边指了指:“我刚在外头撒尿,看见天边好像……好像有烟!一股一股的,黑烟!不像沙尘,倒像是……像是啥东西烧着了冒出来的!”
烟?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里,几个人都抬起了头。连角落里打盹的小豆子也支棱起耳朵。
“看清楚了?真是烟?不是沙柱子?”王超神色严肃起来。
“错不了!”陈威拍着胸脯,“就东边,跟小豆子说的那方向差不多!隔得太远,瞅不真切,但肯定是烟!”
东边……铁渣镇?
王超和李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有烟,说明有活动,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别的啥。但无论如何,这打破了这么多天来死一样的寂静。
“是……是铁渣镇吗?”小豆子怯生生地插了一句,眼神里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八成是了。”王超站起身,走到绿洲东边,眯着眼使劲往那边望。天地间一片黄蒙蒙,啥也看不清,但他心里头清楚,陈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希望和危险,像一对孪生兄弟,同时摆在了面前。
回去车上?车还趴着窝,修好不知猴年马月。留在这绿洲?地方太小,资源有限,指望着这一株苗结块茎,啥时候能攒够五个人长远活下去的家当?更何况,石头能量一天不恢复,这罩子就一天不牢靠。
去铁渣镇?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龙蛇混杂。他们这几个外乡人,带着绿洲的秘密过去,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咋整,超哥?去瞅瞅?”陈威摩拳擦掌,他早在这屁大点地方待腻歪了。
李娜比较冷静:“风险太大。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而且我们的优势在于这块绿石,离开了这里,我们和普通的沙漠幸存者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显眼。”
聂思思没说话,只是把玩累睡着的蒋甜甜往怀里搂紧了些。小姑娘这些天脸上刚有点肉,她舍不得再去冒险。
王超没立刻回答。他走回绿石旁边,伸手感受着那依旧微弱的光和热。这块石头是他们的根,但不能是困住他们的笼子。
他看向小豆子:“从这儿到你说的那黑石头山,大概得走几天?”
小豆子被问得一怔,努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我没走过……但听老疤头喝酒时吹过,说要是脚程快,吃喝不缺,也得……也得五六天?要是碰上沙暴或者迷了路,那就没准了……”
五六天!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这路上得带多少水,多少吃的?他们现在这点家当,够呛!
“路上,有能补充水的地方吗?”王超又问。
小豆子茫然地摇摇头:“好像……没有。老疤头说,那片都是死沙海,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连棵歪脖子树都难找。”
这下连陈威都不吭声了。五六天的沙漠行军,没有稳定补给,这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
绿洲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细微的风声和几人沉重的呼吸。
去,可能死在路上,或者死在那个未知的“铁渣镇”。不去,可能困死在这日渐衰弱的绿洲里。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王超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陈威跃跃欲试,李娜忧心忡忡,聂思思沉默抗拒,小豆子惶恐不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沙地上那几株顽强生长的草芽上。它们依靠着微薄的水分和石头残存的能量,努力地活着。
不能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准备一下。”王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往东走。”
“超哥!”聂思思惊呼出声。
王超抬手打断她:“听我说完。不是所有人都去。李娜,思思,你们带着甜甜,留在这里。”
他看向李娜,眼神锐利:“这里是我们的根,不能丢。你们守住这块地方,照顾好这些草芽苔藓,想办法让石头恢复。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他又看向陈威和小豆子:“我和陈威,带上小豆子,先去探路。轻装简行,只带最少的水和食物。如果找到铁渣镇,摸清情况,再想办法接应你们。如果……”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如果十天之内我们没有消息传回来,你们……就想办法自己活下去。”
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稳妥,也最残酷的方案。分兵两路,保留火种。
李娜看着王超,明白这是最优解,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这里交给我!”
聂思思眼圈红了,抱着甜甜的手紧了紧,但没有再反对。
陈威拍了拍胸脯:“超哥,你放心!路上有我!”
小豆子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发抖,但看着王超的目光,最终还是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我……我带路。”
王超走到那株结块茎的草苗前,小心地将最新长出的、也是最大的一个块茎挖了出来,递给李娜:“这个留着,当种子。”
他又将大部分沙虫干和过滤好的水留给她们。
然后,他开始和陈威清点要带走的物资:仅剩的几块压缩干粮,两个装满清水的水囊,工兵锹和撬棍,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记录了坐标的便携数据存储器。
行动定在第二天天亮。这一晚,绿洲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没人说话,只有收拾东西的细碎声响,和外面永不停歇的风。
王超靠坐在绿石旁,看着头顶那淡绿色的、庇护了他们许久的“树冠”虚影。
东行之路,吉凶未卜。
而这块沉默的石头,和这方寸的绿意,能否等得到他们归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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