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刚推开办公室的门。
何鹏从墙角探出半个身子。
手里攥着数据本，盯着那扇门缝。
“批了？”声音压得很低。
张勤把签了字的假条塞进口袋。
“批了。”
“神了！”
何鹏窜到她面前，上下打量。
“王教授这两天见谁骂谁。二组的老刘进去汇报，连标点符号都被骂了一顿。”
他凑近了些。
“总工，怎么做到的？”
张勤径直往实验室走。
“把国庆期间的工作计划拍他桌上。进度不掉，他就签。”
何鹏在后面跟着。
“就这？”
“就这。”
何鹏撇嘴。
“不信。肯定搬出你家那位了。”
张勤停步，回头。
“何工，你把这劲头用在硅碳负极工艺上，进度能快两天。”
何鹏嘿嘿一笑。
“劳逸结合。”
他眼珠一转，冲着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马钟伟招手。
“老马！过来！”
马钟伟慢吞吞晃过来，眼皮耷拉着。
“啥事？”
“张总工的假，批了！”
马钟伟眼皮瞬间撑开，看向张勤。
“真批了？那老头能松口？”
“千真万确！”何鹏搂住他肩膀，“老马，机会来了！上次说的水库，草鱼正肥。”
马钟伟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是说……”
“咱们也去请假！”何鹏一挥手，“学张总工，弄个计划书，往他桌上一拍！”
“能行？”马钟伟有点虚。
“怎么不行？法不责众。”
张勤看着这两人。
“我建议，”她打断两人，“你们过两天再去。”
“为什么？”
“王教授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我出来时，他正在找药。”
“没事！富贵险中求！”何鹏一脸无所谓。
“对！大不了挨顿骂！”马钟伟挺起胸膛。
两人勾肩搭背，往所长办公室走去。
张勤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不到十分钟。
“砰！”
所长办公室的门被踹开。
“滚！都给我滚出去！”
王承德的咆哮震得走廊嗡嗡作响，“还钓鱼？！我把你们俩扔进反应釜里当鱼饵信不信！项目不做完，谁也别想迈出大门一步！”
何鹏和马钟伟捂着脑袋，一路小跑回了实验室。
张勤继续敲击键盘。
九月的京市，热得反常。
项目到了攻坚期，几个关键数据反复波动。
食堂里摔筷子的声音多了，走廊里吵架的人也多了。
何鹏顶着两个黑眼圈，对着显微镜发呆。
“我的大草鱼……”
这种焦灼快要到临界点时，后勤处的杨主任来了。
他带着一摞单子，走进实验大楼。
“大家停一停！”杨主任拍手，“好事！”
众人从仪器后探出头。
“为了缓解压力，”杨主任清了清嗓子，“周五晚上，操场联谊！”
下面一片嘘声。
“杨主任，不如发两斤排骨。”
“这次不一样。”杨主任抖了抖手里的单子，“市文工团来慰问演出！烧烤啤酒管够！”
他顿了顿。
“文工团那边，来了不少单身的姑娘。”
实验室瞬间安静，随后炸了锅。
何鹏第一个弹起来。
“真的假的？！”
“骗你们是小狗！”杨主任把单子发下去，“单身的都来填表！写上择偶要求，后勤处帮你们解决！”
何鹏抢过一张表，笔尖飞快划拉。
“身高一米六五，皮肤白，喜欢吃鱼……”
张勤看着这一幕，笑了笑。
晚上八点，宿舍。
张勤拨通了周怀瑾的电话。
那头有些吵。
“勤勤。”周怀瑾声音有些哑。
“还在忙？”
“嗯，刚结束应酬。”那头安静了些，“你呢？”
“挺好。所里周五搞联谊，请了文工团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文工团？”周怀瑾语调变了，“让你填单身登记表了？”
张勤靠在椅子上。
“填择偶要求那个？”
“你填了？”周怀瑾语速极快，“写的什么？身高一米八？长得帅？”
张勤听着电话里的急切。
“没填。”
“那你去不去？”
“去啊，有烧烤。”
“不行！”周怀瑾急了，“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你了怎么办？”
“张勤。”他吸了口气，“你是有对象的！这事儿咱们两家老人都盖过章了！”
“我知道。”张勤声音轻了些，“我跟杨主任说了。”
“说什么了？”
“我说，我有家属。在深市，长得帅，工作好。这辈子，赖上他了。”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周怀瑾的笑声。
“这还差不多。周五晚上，离那些小白脸远点。”
“知道了。”
周五晚上。
篮球场灯火通明。
孜然和羊肉焦香的味道飘得到处都是。
平时灰头土脸的研究员们都换上了干净衣服。
何鹏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身上一股古龙水味。
“张总工，这身怎么样？”
张勤后退一步，揉鼻子。
“蚊子都不敢近身。”
一辆大巴车开进来，一群年轻男女下车。
篮球场热闹起来。
张勤拿了瓶汽水，坐在台阶上。
何鹏已经冲进了人群。
就连王承德教授也背着手，站在烤炉边，笑眯眯地跟人说话。
李向阳端着盘子凑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老大。”他嘴里嚼着肉，“你看何鹏。人家姑娘问他是干嘛的，他说他是搞‘能量转换与存储’的。”
李向阳翻了个白眼。
“还问人家知不知道‘固态电解质界面膜’。活该他单身。”
张勤笑了。
“你怎么不去？”
“我？”李向阳咬了一口肉串，“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
“刚才在烤炉那边，我听见王教授跟杨主任说话。”
“说什么？”
“吃完这顿，下周开始，全员封闭管理，冲刺最后节点。”
李向阳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喧闹。
“老大，这是最后的狂欢。”
张勤愣住。
她看向远处那个笑眯眯的老头。
这哪里是福利，这是壮行酒。
她举起手里的汽水瓶，对着夜空，轻轻碰了一下。
“敬科学。”
李向阳也举起手里的肉串。
“敬单身狗。”
两人相视一笑。
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夜晚，641所的这群疯子，终于找回了一点做人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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