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们,爷爷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竟会杀人。
看着屋子里的两具尸体,我犹在梦中。
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这时候,我妈又在院外叫我们吃饭了。
她的声音让我已经死去的脑子终于又活了过来。
逃。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命令我,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处理眼前的情况。
只有,逃。
老家前后都是竹林,竹林外是更大的竹林。一头扎进竹林里,神仙也难找。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成了一名逃跑的杀人犯。
我在竹林里逃了半个月,饿了就吃竹虫,吃野果。夜里就钻山洞里过夜,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像个野猴子一样在山间乱窜。
可小时候在山里奔跑是自由的、快乐的。现在,我只有恐惧和压抑。
那一天,我在半山腰上的崖洞里看到了警犬。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了,早在当天晚上,他们就进了山。
山虽大,可警方的力量更大。
我早在进山前就扔掉了手机,进藏身的山洞前先用树叶和草的汁液涂抹在身上。在前进的同时,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尽管已经做到这样,但我还是好几次险些被发现。
我躲在半崖上的山洞里,看到警方的人员带着警犬离开。我心里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很痛苦。
难道,我以后,就要这样东躲西藏的过下去吗?
又过了几天,警方似乎已经放弃了搜索。可我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的衣服早在一路奔逃中变得褴褛,最难过的是,我的例假来了。
在这种地方别说是卫生巾,我连一片布都找不到。没有办法,我只能任由血顺着大腿往下流。
我仰头望着天,要下雨了。脑子里只剩下绝望,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爷爷。每次下雨,他都撑着伞在等我。小的时候是在学校门口,后来是在小区门口。
爷爷,爷爷,我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就要疯了。
自首吧!
我想,至少那样还能死得体面一点儿。
我下了山,在当初三妹推我的地方。遇到了大姐,我以为,她至少应该冲上来扇我两巴掌。
毕竟,我杀了她的妹妹和幼弟。
可是,她哭了。她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大概是因为我的这副尊容吧,当时的我,上半身伤痕累累,只有内衣遮羞。
下半身原本穿的牛仔裤也破得只剩下腰部那一圈,血顺着两条腿往下流。
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令我意外的是,大姐并没有带我去自首。三妹和六弟被我失手杀死后,家里乱做了一团。
我妈在辱骂我爸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而说漏了嘴,大姐也因此得知所有真相。
原来,当初三妹毒害爷爷的事给了爸爸启发。他知道,我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将来是不会让出这套房子的,那可是北京,一套小房子够在我们这里换好几套还有剩余了。
要是弄到爷爷那套房子,不仅可以在我们这里买一套大的。剩下的钱,将来嘉豪不管是要去外地读书还是要在老家娶妻生子,都不用愁了。
因此,当得知我要休学照顾爷爷的时候。他们主动提出把爷爷接回来,可爷爷年纪虽大,却很精明。
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刚来的时候他们便全身心的照顾他,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
等到爷爷慢慢放下戒备之心后,他们便露出了真面目。
得知真相的大姐万分痛苦,一向正直善良的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因此,她上了山,想在无人的地方冷静一下。
没想到,遇到了我。
大姐没把我带出去,她又把我带回来了山里。之后,她便隔三差五的来给我送东西。
她告诉我,等这阵风头过去以后。她就带我出去,把我送到云南,然后从东南亚那边出去。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不信,她怎么会不恨我?
九岁就已经离开了家的我,早就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她们家的人了。我的世界,只有爷爷。
我只有爷爷,他们于我而言,不过是亲戚。现在,连亲戚也不是了,是杀害至亲的仇家。
可是大姐,她竟然还在策划着带我逃跑。
我并没有问出口,可是大姐却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告诉我,她已经失去了弟弟和妹妹,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她的私心。她是为了爸妈,为了她的爸妈。
她救我,一方面大概也还顾念着一点儿情分。但更多的,是在替他们赎罪。
就这样,我又在山里躲了三个月。
大姐知我一个人在山里无聊,给我带了很多书和报纸。
离开那座大山是在五个月以后,大姐联系到了车。这件事,她连自己的未婚夫都没告诉。
我们从镇上出发,乘坐旅游大巴前往云南。
很难想象,读书不多的大姐要弄清楚整条线路并联系到偷渡客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三天以后,我们顺利抵达了边境。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偷渡的车也进了边界线的时候,我们却被抓住了。
而协助我逃跑的大姐,最终也难逃责任。我被判了无期徒刑,大姐因包庇罪被判五年。
在法庭上,我说出了爸爸残害我爷爷的事,可是大姐拒不承认自己说过那种话。
我直直的望向大姐,她眼里透着心虚。神情却异常坚定,我的目光扫向旁听区我的父母。
母亲哭成了泪人,父亲恨恨地望着我,恨不得将我撕碎。
在我年幼时,把我当做礼物送给二爷爷,因此改变我人生轨迹的父母。
杀害养育我的爷爷,意图拿走财产,最终痛失儿女的父母。
我笑了……
我输了,可他们,不也是家破人亡、满盘皆输?
我在监狱里待了一年,这一年我一直在回想我这一生。
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大姐。她当初包庇三妹害我,后来又否认父母的罪行。可我,却没办法恨她。
在山里那半年,如果不是她,我早就疯掉了。是她让我体会到了,世间并非全无温情。
又过了三年,大姐因表现良好提前出狱了。她给我带了一个木雕娃娃,那个娃娃是爷爷的遗物。
当年,爷爷带我离开老家时。因为舍不得家里,我一直在哭,到镇上的时候,爷爷就给我买了那个木雕娃娃。
就在当天,我带着那个娃娃上了一辆诡异的大巴车。
我丢失了所有痛苦的记忆,只记得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我想回家,那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家。
可当我得到丢失的记忆时,我痛苦了许久。从痛苦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以后,我又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所有人都想回到现世,我却不愿。这里虽然处处透着诡异,还经常遇到那些东西。
可我觉得很自由,我不想回到现实世界。那个世界或许没有鬼,却有比鬼更可怕的人。
再后来,他们告诉我,有一种团队地图可以让时间扭转。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团队。
如果真的可以,我想回到还没有送走爷爷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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