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自行车“吱呀”碾过冻硬的土道,后架上的红布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油印的文件。
他跨下车时,棉裤膝盖处结着白霜,显然是顶风骑了二十里。
张大山刚扒着窗户喊完,老陈的大嗓门已经撞进院来:“杨靖!你们这动静闹得,公社书记昨儿后半夜把我从热炕头薅起来——说啥‘民间联盟’?没有红头文件,不准聚众!”
场院里的人声霎时静了。
王念慈正帮李秀兰整理衣领上的铜徽章,指尖微微一滞;小石头娘刚把最后一摞黏豆包摆上供桌,沾着豆面的手悬在半空;刘会计推了推眼镜,原本夹在指缝里的铅笔“啪”地掉在章程上。
张大山的粗嗓门先炸了:“闹事?咱们是要救春苗她爹!上回发大水冲了药铺,老周头咳血躺炕头半个月,要不是靖子从系统换了川贝枇杷膏——”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猛地捂住嘴,耳尖通红。
老陈黑着脸摆手:“我不管你们救谁!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再大,能大过政策?”他跺了跺脚上的棉鞋,雪渣子簌簌往下掉,“昨儿我在公社听主任念文件,说最近有外县搞自发组织,上头正严查呢!”
王念慈攥着蓝棉袄的袖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雪:“那……明儿的钟,还能敲么?”她望着场院中央新搭的木台,台边系着的红绸被风卷起又落下,像在替她揪着心。
杨靖靠在门框上,拇指蹭了蹭下巴上的胡茬——这是他上辈子送外卖时养成的习惯,一琢磨事儿就爱摸这儿。
他扫了眼墙根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三十份申请表,每份边角都压着红泥手印,最上面那份的邮戳还带着油墨香——是三天前让孙老三骑驴去镇邮局盖的。
“陈叔,您这话说得寒碜。”他突然笑了,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往老陈手里塞,“先喝口热乎的,咱慢慢说。”开水冲得茶叶在缸里打转,老陈被烫得缩了缩手,杨靖趁机把《平安屯十二户生产互助共治章程》推过去,“您看这第七条,‘本组织为十二屯农事协调议事机构,定期向公社生产科报备’——邮戳在这儿呢,12月15号,您亲自盖的收发章。”
刘会计立刻猫腰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纸:“还有调度令!上回帮邻屯修水渠,公社批的误工证明都在,张副队长签的字,您盖的骑缝章!”他推眼镜的动作太急,镜腿在鼻梁上滑了半寸,活像只急着翻账本的老兔子。
老陈捏着章程的手慢慢松了。
他翻到最后一页,三十个红手印像三十朵小太阳,把纸都焐热了。
“你们这帮小崽子……”他嘀咕着,指尖划过“联席议事”四个字,“倒会抠字眼。”
“陈叔,咱这不是‘联盟’,是‘松江十二屯生产互助联席会’。”杨靖凑过去,手指点着章程封皮,“名字合规吧?事儿还是那事儿——帮老周头抓药,帮李婶子卖山货,帮小石头交学费。”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您上月还夸我帮公社收秋粮利索呢,这联席会要成了,往后收粮、派工、报灾,您不也省事儿?”
小石头娘突然挤过来,围裙上还沾着黏豆包的豆沙。
她把怀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倒出半袋工分票:“陈叔您看,我们妇女组单开了账本,每笔工分都记两本,一本交队里,一本自己留着。我认字不多,可王知青教我画了押,绝对不混!”她的手背上还留着搓麻绳的红印子,说话时眼睛亮得像灶膛里的火。
老陈盯着那半袋工分票,喉结动了动。
他来的时候怀里还揣着公社的批评通知,可现在这满桌的红手印、工分票、盖着邮戳的章程,倒像一床铺得平展展的被面,把他心里的褶子都熨开了。
“我可以帮你们递材料。”他突然把茶缸一放,茶水溅在章程上,晕开个小水洼,“但今晚……锣不能响。”
杨靖的眼睛立刻亮了:“不响锣,咱‘试音’成不?就当演练。”他冲孙老三一努嘴,那小子早攥着敲钟的木棍候在墙根,听见这话“蹭”地窜上木台。
李秀兰也跟了上去,怀里的诗稿被风吹得哗哗响——那是王念慈教她写的,说要在仪式上念给全村听。
“当——”
第一声钟响裹着风撞进耳朵。
孙老三这回没敲偏,钟声清越得像冰面裂开的缝,惊得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李秀兰捏着诗稿的手还在抖,可声音脆生生的:“灯亮了,娘笑了,我也有名字了……”她念到“名字”两个字时,特意挺了挺脖子,衣领上的铜徽章闪了闪,像颗小月亮。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个月来平安屯,李秀兰还缩在灶房里,他问“这是谁家闺女”,她娘只说“老李家的丫头”。
现在这丫头站在台上,念着自己写的诗,鼻尖冻得通红,眼里却亮得能照见人。
“明早八点,我‘查岗’。”老陈临走时把红布包重新系紧,声音哑哑的,“别让我看见超过三十个人。”他跨上自行车时,突然回头冲杨靖挤了挤眼,“那首诗……再抄一份给我,我家丫头正学写字呢。”
场院里的人望着老陈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张大山立刻凑过来:“他真能帮咱?我瞅着他刚才那脸色,跟我家老母猪啃了酸菜缸似的。”
杨靖望着夜空里的星星,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他不是帮咱们,是帮他自己。”他踢了踢脚边的冻硬的土块,“公社要典型,上头要合规,他夹在中间——咱们这联席会,就是他的‘合规典型’。”
王念慈把蓝棉袄的领子往上拽了拽,望着木台上还在晃的红绸:“可只要钟声能响,谁在台上,不都一样?”
系统提示的金光突然在杨靖眼前炸开,他眯着眼看清那行字——【制度合法性临界点突破,解锁“官方备案通道”】。
他转身回屋,把那份空白的备案申请表收进抽屉最里层,手指拂过抽屉缝里塞着的奶奶的银簪——那是他重生时唯一带着的老物件。
夜渐深了。
杨靖踩着月光绕场院转了一圈,木台边的红蜡烛被他重新摆成十二朵花的形状,供桌上的黏豆包用布盖好,防止夜露打湿。
远处的山梁上,他看见几点灯火——是邻屯的代表?
还是早起的猎户?
他没细想,只是把敲钟的木棍又往台边挪了挪,确保明早一伸手就能够着。
后半夜的风裹着雪粒子刮起来,可场院里的红绸还在飘。
杨靖裹紧棉袄往家走,听见村头老钟“嗡”地轻响——是孙老三那小子,准是又偷偷跑出来练手。
他笑了笑,加快脚步。
明儿的钟,得让十二屯的山梁都听见——这不是谁的命令,是咱们自己的心跳。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二十里外的马车上,裹着羊皮袄的赵屯老支书正把烟袋锅子往车帮上磕:“明儿早六点到,可别让平安屯的钟先响了。”而更远处的李屯,几个妇女正借着油灯补红绸,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红头文件都烫得人心窝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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