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的木锅盖一声被蒸汽顶得跳起半寸,杨靖抄起木棍往锅沿一敲,水珠顺着木棍甩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缩了缩手指。
赵小娥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县城戴眼镜的又来了,拎着松山屯的山核桃。他搅粉浆的动作慢下来,木棍在浓稠的粉浆里划出个漩涡,红薯特有的甜香混着灶火的焦味直往鼻子里钻。
小娥,他突然开口,声儿压得低,那人拎的山核桃,干不干净?
赵小娥正踮脚够窗台的瓦罐,闻言差点碰翻装明矾的陶碗:
我问山核桃。杨靖把木棍往灶台上一搁,转身时裤腿蹭上灶边的薯粉,白花花一片,是随便往筐里一倒的,还是洗过晒透的?
洗过!赵小娥总算反应过来,掰着手指头数,我闻见松针味儿了,壳上的泥都冲干净了,晒得壳缝里都没潮气。
张大山伯还捏了两颗,说这核桃能放半年她凑近些,见杨靖盯着灶膛里的柴火发呆,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尾的痣忽明忽暗,靖哥,你是不是嫌人家带的礼轻?
杨靖伸手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舌地窜高,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团:礼轻礼重倒其次。
松山屯那地儿,山核桃是漫山遍野长的,可要是连洗晒都不肯下功夫......他顿了顿,从裤兜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纸包,里头是系统兑的水果糖,剥了颗塞给赵小娥,就像熬粉浆,泡薯、磨浆、过筛,哪步偷懒都得坏了整锅。
赵小娥含着糖,忽然明白过来:你是看他们诚不诚心?
杨靖没接话,盯着铁锅表面浮起的粉泡。
粉泡一个个胀大、破裂,像极了去年冬天张寡妇家那口漏风的锅——那会儿他用系统换的铁皮补丁补锅,张寡妇抹着泪说比供销社的师傅还牢靠。
现在这锅粉浆要是熬好了,能出五十斤红薯粉,够换三袋盐、两盒火柴,可要是掺了坏薯......他摇了摇头,把木棍重新插进锅里,搅得粉浆作响。
第二天天没亮,杨靖就蹲在生产队办公室的八仙桌前。
刘会计推门进来时,正见他往一张泛黄的纸上按红泥印——纸角压着图腾柱暗纹,凑近了看,纹路竟是用极细的墨线绣的,针脚比王念慈纳的鞋底还密。
这是?刘会计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茶叶沫子溅在纸边。
联营意向书模板。杨靖吹了吹印泥,系统兑的,花了一百积分。他推过纸,你以三屯共管会的名义发函,三条规矩:一要签不转售协议,二要派一人来守灯三晚,三要拿实物换票,不准空炒。
刘会计推了推老花镜,念一句停一句:不转售......守灯......实物换票......他猛地拍桌,震得搪瓷缸跳起来,这比娶媳妇还挑!
前儿老李家小子说亲,女方才要半袋白面!
您当这是娶媳妇?杨靖乐了,摸出根铅笔在守灯三晚底下画了道杠,上回投机商拿假粮票骗咱们,张大山伯的牛都差点让人牵走。
现在外头的人盯着咱们的红薯粉、山货,可人心比山货金贵——守灯那三晚,灯照的是他们,也是照咱们。
刘会计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笑出了声:得,我这就去写。
要是那戴眼镜的嫌规矩多......他抄起毛笔蘸饱墨,我就说想进三屯的门,先过守灯的槛
日头过了晌午,王念慈抱着个蓝布包袱进了红薯厂。
她头发用木簪别着,发梢沾着草屑,显然刚从晒场过来。
赵小娥跟在后边,怀里抱着本厚得像砖的守灯日志,封皮磨得发亮,边角还沾着去年冬天的雪点子。
靖子,王念慈把包袱往桌上一放,里头掉出几卷布票,我和小娥翻了三个月的守灯日志,挑出十户守灯满十五晚、工分清白的妇女。她翻开日志,指给杨靖看,小石头娘守了十八晚,李婶子替生病的王木匠守过五晚......
你是想让她们当评审组?杨靖眼睛亮了。
王念慈点头:外人要进咱的圈,得先让咱的娘们儿点头。她从包袱里摸出块红布,我裁了十块袖章,上头绣联营评审四个字——小石头娘听说后拍着灶台笑,说我这灶台亮了半年,终于能管回外头的事了!
杨靖捏着袖章,指尖蹭过绣工粗糙的字。
那针脚歪歪扭扭,倒比供销社卖的绣花帕子更扎手:好,今晚就在风铃碑下围炉开会。
评审组说行,才能往下谈。
当晚,风铃碑下的老槐树上挂了三盏马灯。
十三个妇女挤在条凳上,小石头娘坐中间,怀里还抱着刚断奶的小孙子。
杨靖点了把松枝,火星子往上窜,映得袖章上的字忽明忽暗。
咱屯的规矩,小石头娘拍了拍孙子的背,灯亮着,人就得实在。
外头来的要是守不住灯,往后卖山货时指不定怎么偷奸耍滑。她扫了眼围坐的妇女,我提议,就按以信换信的原则——他们守三晚灯,咱们记三笔账;灯不灭,账不烂。
同意!李婶子举着手喊,袖口沾着刚摘的豆角。
同意!王二嫂把绣了一半的花绷子往腿上一放。
杨靖站在树影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声,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王念慈教村民唱《南泥湾》时,也是这样闹哄哄的。
那时他蹲在角落里修漏风的窗户,现在却站在这里,听着这些从前只知喂鸡做饭的妇女,商量着怎么管外头的事。
三天后的清晨,戴眼镜的城里人又出现在村头。
这回他没背钱褡子,身后跟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领口别着枚供销社的徽章。
杨靖正蹲在晒场修石磨,张大山扛着铁锹路过,用锹头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要等的人来了。
杨靖直起腰,裤腿沾着白花花的薯粉。
他拍了拍手,走到两人跟前:谈联营?
戴眼镜的赔着笑:杨同志,我们是诚心的。
这是县供销社的周干事,特意来......
先上山守灯。杨靖打断他,从裤兜摸出张排班表,您二位,谁先上?
两人面面相觑。周干事推了推眼镜:守灯?不是签合同就行么?
合同能改,灯芯不能灭。张大山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别怕,山上风不大,就是灯得亲手点——灭了算你没过。他瞥了眼周干事的中山装,你这衣裳料子扎实,扛得住夜风寒。
周干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图腾柱。
山风卷着松涛吹过来,他突然伸手接过排班表:......我下礼拜一来。
戴眼镜的急了:周干事,咱们......
我守。周干事把排班表折好揣进兜里,杨同志说的对,联营不是称斤两的买卖,是点灯的营生。
夜里,杨靖站在图腾柱下。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叮咚作响,他摸出刚解锁的跨屯信用档案袋,牛皮纸封面上印着三枚锁链环成的徽章,底下一行小字:信不欺暗,约不负明。山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灯火,忽然听见小石头娘的声音从村里飘来:明儿得把评审组的袖章再绣两个,保不齐还有人来......
他低头看了看档案袋,里面已经装了两张新填的守灯记录。
风更大了些,他裹了裹外衣,抬头望向北边的山梁。
山尖上的云正慢慢变厚,像被谁往天上撒了把棉絮——礼拜一的夜,怕是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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