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轩的午后,总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慵懒。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满是书卷气息的空气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起舞。
连琐事件已过去两日。
那卷由灵韵凝聚而成的诗稿,被刘芯彤小心地收在了闲云轩书房一个特定的格子里,与陈科那些记载着古老秘辛的卷轴放在一处。它散发着温和而宁静的气息,如同一个圆满的句点,为那场跨越生死的诗词执念,画上了终止符。
刘芯彤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本关于近代都市传说变迁的学术论着,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落在书页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脑海中回放的,是那夜在废墟之中,连琐消散前看向她的、那带着感激与释然的眼神。
“成全……”她低声自语。这个词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让她心头暖融,却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陈科坐在她对面,正用一块柔软的麂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只天青釉的瓷杯。他的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世间唯有手中这温润的瓷器值得倾注全部心神。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让他平日里那份慵懒疏离的气质,多了几分沉静的温和。
“还在想连琐的事?”他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刘芯彤回过神,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陈科擦拭瓷杯的手指上。
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操控灵力、拂拭尘埃的稳定力量。
“嗯。”她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膝头,“只是觉得……有些奇妙。我以为处理这些‘异常’,总会伴随着对抗和危险。但像连琐这样,只是……沟通,理解,然后放下。感觉……很好。”
陈科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她一下,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渡化之道,本就千变万化。对付画皮、陆判那般主动为恶或交易者,需以力破巧,厘清因果。但如连琐、婴宁这般,执念虽深,却无恶念,甚至本身亦是受害者,引导与成全,便是最好的渡化。”
他放下擦拭好的瓷杯,那杯子在天光下流转着雨过天青般的光泽:“你与她沟通的方式,很特别。”
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刘芯彤却微微挑眉,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她想起那夜陈科对连琐诗词的精准点评,那份信手拈来的古典修养。
“比不上陈老板博古通今,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她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调侃,“看来陈老板千年岁月里,没少与这等才情横溢的……女鬼、或者才女打交道吧?”
这话问出口,带着一丝试探,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脸颊微微发热,却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陈科正准备去拿另一只杯子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停滞了一瞬。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刘芯彤脸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故作平静下的那点小心思。
他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不像平时那般带着戏谑或疏离,反而有几分……玩味?
“怎么?”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茶几上,指尖交叉抵着下颌,看着刘芯彤,“刘警官这是……在查我的过往情史?”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刘芯彤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几乎要挂不住。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在对上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时,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有些懊恼地移开视线,伸手去端面前的茶杯,借以掩饰一瞬间的慌乱。
“随口一问而已。”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波,“毕竟陈老板见识广博,经历丰富,有点好奇心也很正常。”
“哦?”陈科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促狭,“那不知刘警官对我这‘丰富经历’,具体的哪一部分比较好奇?是女鬼?狐仙?还是……哪一朝的大家闺秀?”
刘芯彤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感觉脸颊更烫了。
她瞪了陈科一眼,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看来陈老板是不愿意说了。”她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刑警审讯时的反击姿态,“也是,千年光阴,有些往事不堪回首,或者……红颜知己太多,记不清了,也是情有可原。”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放松,仿佛很享受这种言语上的交锋:“刘警官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
“你想多了。”刘芯彤立刻否认,语气斩钉截铁。
“是吗?”陈科不置可否,目光却转向了窗外,声音里那点玩笑的意味淡去,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真实的感慨,“千年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见过的人,经历的事,如恒河沙数。大多数,都如这窗外流云,散了也就散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刘芯彤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孤寂。
这份孤寂,比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慵懒与疏离,更加真实,也更加沉重。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试探和醋意,有些幼稚,也有些……不合时宜。
“那……有没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问,想问那个他在昏迷中无意识喊出的名字——“阿阮”。
但话到嘴边,看着陈科侧脸上那抹罕见的、真实的落寞,她又咽了回去。
有些伤口,或许不该轻易去触碰。
她转而问道:“那你呢?对我这个‘特别联络员’的过往,就没什么想知道的?”
她试图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希望被他了解的心思。
陈科闻言,转过头来看她,眼中的落寞散去,重新染上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刘警官的过往,档案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警校优秀毕业生,重案组王牌,破案率极高,作风严谨,性格……坚韧。”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至于情史部分,档案上是没有的。不过,看刘警官这般……英姿飒爽,想必在警队里,也应该是追求者……甚众?”
这下轮到刘芯彤被将了一军。她没想到陈科真会反过来问她这个。
她的情史……几乎是一片空白。
警校、训练、出任务、查案子,她的生活被这些填得满满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试图靠近的人,也大多被她身上那股过于严肃冷静的气场劝退。
“工作忙,没时间。”她言简意赅地总结,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
陈科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那声调拖得有点长,带着了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之前的试探和醋意仿佛化为了无形的丝线,在两人之间缠绕,拉扯出一种旖旎又带着点小别扭的张力。
阳光暖暖地照着,闲云轩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后院通往客厅的门帘被掀开,婴宁抱着那只雪白的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她看到坐在茶几旁的两人,眼睛一亮,天真无邪地问道:“芯彤姐姐,陈科哥哥,你们的脸怎么都红红的?是在玩什么游戏吗?还是在……双修呀?”
“噗——”刘芯彤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脸颊瞬间红得如同晚霞。
陈科也是措手不及,被这童言无忌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伸手摸了摸蹦到身边的婴宁的脑袋,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胡说八道。”
婴宁眨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无辜:“可是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呀,男女单独相处,脸红红的,就是在双修嘛!”
刘芯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狠狠瞪了陈科一眼,却见对方正看着她,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那笑容明朗而真实,驱散了他眉宇间常驻的千年孤寂,也让她心头那点尴尬,奇异地化开,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的暖流。
闲云轩的午后,依旧宁静。
只是那宁静里,悄然融入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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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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