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王玄龄看着王有德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旁垂手肃立、神色平静的王有财，长长叹了口气：“老七啊……”
“父亲。”王有财恭敬应道。
“老三……心性已偏，难成大器了。”
王玄龄的声音带着一丝萧索，随即又变得锐利。
“你与那周平安之事，做得很好！王家未来在江南的格局，或许，真要靠你这条线了。记住，怀柔，真诚，但……也要留有余地，暗中观察。”
“若他真如你所说，是潜渊之龙……那我琅琊王氏，不吝锦上添花，甚至……雪中送炭！”
“孩儿明白！”
王有财心中大定，深深一揖。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棂，洒在王玄龄手中的墨玉镇纸上，温润的光泽如同君子之德。
琅琊王氏这艘古老的巨舰，在时代暗流的冲击下，正悄然调整着航向。
而远在清河县的周平安，尚不知自己这枚棋子，已悄然牵动了江南顶级门阀的神经，更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树下了一个来自门阀内部的、怨毒而危险的敌人。
虽外有风云变幻、暗流不止，然周平安依然心怀壮志，砥砺前行。
送走墨离，安置好近百墨家子弟的户籍，又狠狠睡了三天囫囵觉，周平安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蓄满了劲力的强弓。
推开窗棂，清冽的晨风带着运河的湿意扑面而来。
天空是洗练过的湛蓝，冬阳洒下稀薄却温暖的光，檐角的冰棱正悄然融化，滴答的水声敲在青石板上，宣告着这次大雪的松动。
算算时间，现在四九的日子，距离大夏朝最重要的节日——春节，还有二十余天了。
百废待兴，过了年也十九岁了。
外有各种庞然大物的关注，暗处更有如毒蛇窥伺的柳家阴影未散，墨家百千子弟的期盼沉甸甸压在肩头，清河县百废待兴的民生亟待改善……
周平安胸中那团名为“改变”的火焰，非但没有因短暂休憩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迫在眉睫！
他目光扫过书房墙壁上悬挂的简陋清河县舆图，手指在代表县城、河流、山峦的墨线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一点，落在象征着未来的空白处。
“要筑巢引凤，聚沙成塔！”
一个酝酿已久、更为宏大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清晰、成型。
周平安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狼毫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一份注定要再次搅动清河风云的告示雏形，跃然纸上。
四九的寒风，裹挟着运河特有的湿冷，刀子般刮过清河县城。
天色刚蒙蒙亮，街巷上行人还稀疏，只有早起的贩夫走卒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清晨，辰时初刻的清河县，被震耳欲聋的铜锣声惊醒了！
“铛——！铛——！铛——！”
骤然间，三声洪亮震耳的铜锣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锣声从县衙八字墙前炸响，随即如同烽火接力般，县城四座巍峨的城门楼子上、东市西市最热闹的坊口、甚至码头最显眼的告示牌前，同时响起了这震人心魄的宣告！
“县衙告示！富足清河·兴业共享’计划！即日张榜——！”
衙役们中气十足的吼声，伴随着密集的锣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人潮如洪水般涌向各处告示牌。
巨大的桐油木牌上，墨迹淋漓的告示在冬日暖阳下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般的权威气息。
青云书院山长李松年李老夫子被衙役护着，用尽力气向黑压压的人群宣读：
“其一：‘项目轮发，广而告之’！即日起县衙将不定期重磅发布一项关乎清河长远发展之大计！”
“或兴工、或通商、或利农、或惠民！具体项目细则、规模、预期收益，均提前十日于县衙八字墙、四门、坊市码头张榜详示！”
“有意者务必及时关注，早做绸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其二：‘股权分置，门槛明确’！凡入选计划之项目，皆按‘股’论资！”
“每股代表项目整体之一成份额！认购门槛——每股底价，纹银一千两起！”
“嗡！”
人群瞬间炸开，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一千两！起？一成？
这数字如同重锤，砸在无数人心头！
“具体项目，共有几股可供认购，以项目实情为准，于认股大会当日现场公布！非财雄势大者，恐难独揽！”
“其三：‘价高得筹，公平竞逐’！认购之法，采‘明码竞价，价高者得筹’之制！”
“凡有意者，皆可于认股大会当日，亲赴现场，凭雄厚财力，公平竞逐心仪之股！”
“是龙是虫，是豪掷千金独占鳌头，还是合纵连横分得一杯羹，各凭本事！”
“其四：‘利民为本，铁律如山’！此乃重中之重，亦为县尊大人拳拳爱民之心！”
李松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肃穆。
“凡成功认股之项目，其每年所获纯利，在扣除朝廷法定商税之后，须无条件提取百分之五！注入专设之‘清河县民生扶助基金’！”
人群瞬间安静，无数目光聚焦。
“此基金，专用于扶助县内之鳏寡孤独、贫病无依、突遭天灾人祸之苦难百姓！”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凡符合章程规定之困顿者，皆可向基金申请救助！”
“此乃取之于商，用之于民，泽被桑梓之百年大计！”
“如何管？如何防贪？” 有人忍不住高喊。
“肃静！”衙役厉喝。
李松年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基金管理，由新立之‘清河县商会’专司其职！”
“商会会长，由全体认股商户及县衙、乡绅、耆老代表共同推举，一年一选，同一人连任不得逾三年！”
“商会所有收支账目，须定期公示，接受县衙、认股代表及百姓公推之监督委员会三重监察！”
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
“凡有敢贪墨、挪用、克扣此救命钱者，一经查实，无论身份地位，视同叛国通敌之重罪！”
“按《大夏律》，枭首示众，家产尽数充公，三代不得入仕！”
“细则条款，告示后附，字字如铁，望诸君共鉴，莫谓言之不预！”
“其五：‘群贤毕至，共襄盛举’！认股大会举办之地，定于清河县第一高楼——青云楼！”
“十日后，也就是五九天的当天，巳时正点，恭候四方豪商巨贾莅临！”
“青云楼？”人群窃窃私语，“那可是城东销金窟的中心，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啊！”
“选在此处，周大人这是要向所有人宣告，清河商机，光明正大，无惧阳光，亦不避江湖！”
“最后！再说一次，首期‘富足清河·兴业共享’计划，将于十日后，五九天的当天，青云楼内，震撼揭晓！其项目为——”
李松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三个足以引爆所有人贪婪与狂热的名字：
“燎！原！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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