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主殿，气势恢宏。
周觉与嬴政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廊道，踏入那足以容纳千人的朝堂时，周觉的脚步，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
太大了，空旷，威严，权力在此凝聚成实质。
殿内早已有人在等候。
除了之前见过的王贲、冯去疾等人，还多了一些新面孔。
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面，身着锦衣，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
他看到嬴政，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长揖：“臣，扶苏，恭迎皇父回宫。”
扶苏！原来是他。
大秦帝国最负盛名的公子，那个因为一纸伪诏，就挥剑自刎的悲情太子。
公子如玉，芝兰玉树，网传诚不欺我！真帅哇！
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嬴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他扶起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
随即，他转身，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却没有坐下。
转身，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人。
“今日，召诸位前来，有两件事。”嬴政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其一，是谢仙人。”
他转身，对着周觉，郑重地躬身一礼。
“仙人赐我良种，又以‘缩地成寸’之法，为大秦，为朕，争取了至少一月光阴。此恩，朕与大秦万民，铭记于心。”
“陛下言重了。”周觉回了一礼。
嬴政直起身子，目光再次变得深邃。
“诸卿就席。仙人，请。”始皇帝示意众人落座。
接着，他看着周觉，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思索了许久，也是所有帝王，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朕，尚有一惑，想请教仙人。”
“仙人既能于光阴长河中，见未来之景。”
“敢问仙人……”
他顿了顿：“我大秦，可有享万世基业，千秋永固？”
来了来了！
周觉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就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当着扶苏，当着李斯，当着赵高……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下的几人。
李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绷紧的肩膀，暴露了他的紧张。
王贲则是一脸的期待与笃定，在他看来，有了仙人，有了神物，大秦万世，不是理所当然吗？
赵高则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没有存在感一样。
而扶苏，他的眼中，充满了儒生特有的，对一个理想盛世的无限憧憬与希冀。
说，还是不说？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
有些脓疮，必须用最锋利的刀剜掉，才能愈合。
“陛下……”
“我所见之未来，光阴流转，朝代更迭，并无万世永固之王朝。”
嬴政只轻轻皱了一下眉，其实他有些猜到了，从仙人说江山没有万世，文明有万世时，他就有所猜测，果不其然。
“不过……”周觉话锋一转，给了他们一丝希望：“亦有王朝绵延近八百年者。”
八百年！
李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精光。
周朝，号称八百年天下。若大秦能有八百年，那也是前所未有的伟业了！
嬴政的脸色，也稍稍缓和。
“那我大秦呢？”他追问道。
周觉沉默了。
她看着嬴政，看着扶苏，看着李斯，看着赵高。
最后，缓缓地吐出了六个字。
“大秦，二世而亡。”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二世……而亡？
什么意思？
是说……传到第二代，就亡了？
这……这怎么可能？！
“噗通！”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丞相李斯。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磕在冰冷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仙人！此言……此言断不可啊！”
他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质疑仙人，还是在安慰皇帝，或者，只是在宣泄自己内心的恐惧。
“噗通！噗通！”
紧接着，王贲、冯去疾、郑国……所有的大臣，全都跪下了。
他们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
大秦！
那个横扫六合，一统八荒，车同轨，书同文，前无古人，威加四海的大秦帝国！
仙人竟然说，它只能传到第二代？
这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陛下！陛下恕罪！！”
角落里的赵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跪倒，整个人匍匐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大殿，只剩下了一片惶恐的叩首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跪着。
只有三个人，还坐着。
周觉，嬴政，和扶苏。
周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她知道这个炸弹的威力有多大。
而扶苏，他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二世而亡……
父皇是始皇帝，那二世……不就是他吗？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冷。
我是......亡国之君？
他不敢想下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嬴政。
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缓缓地转过了头，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长子，扶苏。
那目光，平静，深邃，却让扶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父皇在想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周觉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您误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再次劈中了所有人。
嬴政的目光，终于从扶苏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周觉脸上。
“我说的二世，并非公子扶苏。”
什么？！
跪在地上的李斯等人，猛地抬起头。
扶苏也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啊？不是我？那是谁？
“始皇帝崩于沙丘，有奸臣赵高，联合丞相李斯矫诏，逼死公子扶苏，篡改遗诏，改立了……胡亥。”
“胡亥，是为秦二世。”
“他即位之后，倒行逆施，残害宗室，滥杀功臣，天下苦秦久矣，遂揭竿而起，烽火遍地。”
“最终，大秦，亡于其手。”
李斯！
赵高！
这两个名字，就像两道催命符！
李斯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觉，又看了看旁边已经面无人色的赵高。
矫诏？
逼死扶苏？
立胡亥？
他……他会做出这种事？
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背叛陛下？！
而赵高，他已经彻底傻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矫诏”、“立胡亥”这几个字在疯狂地回响。
他……他有这个胆子？
他……他成功了？然后……大秦亡了？
不……
“仙人饶命！！陛下饶命啊！！！”
赵高忽然爆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疯了一样地朝着嬴政的方向磕头，砖块被他磕得“砰砰”作响，很快，额头上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臣没有！臣不敢啊！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仙人明察！陛下明察啊！！”
他不敢质疑仙人的话，仙人说的是“未来”，是“会发生”的事。
他只能求饶！
而李斯，这位大秦的丞相，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了。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赵高，又看了看台阶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无论他未来做没做，当仙人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帝王，绝不会容忍一个未来会“背叛”他的人，活在世上。
李斯的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了地上，眼中，只剩下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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