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垂眼看着掌心那叠陈旧阵旗,左手食中二指在大腿上无声叩击,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
武红绡看见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走过来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怎么把木擎子留下。”周开叩击的指尖一顿,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凝的杀意,“化神修士,就算只剩元婴出窍,也不是开玩笑的。要动手,便须是死手,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他翻手取出三张符箓,递给肃立一旁的三只玉臂螳螂。
“你们即刻离开云渺山,出去便用破空符遁走。我在外面留了空间锚点,符箓自会指引你们过去。”
他说话间,已另取一枚空白玉简按在眉心,神识涌入其中,不过一息,便将阵图方位悉数刻录,递了过去。
“按玉简中的阵图,将元光灵剑阵重新布下。布阵时,手结《天经》印,口诵《天经》诀,此阵威力会大上许多。守好大阵,匿藏行迹,勿让任何人察觉。”
三只玉臂螳螂接过符箓玉简,翠绿的眼眸中流露出迟疑与担忧。
武红绡用肩膀撞了撞他,扬眉道,“夫君,真要掺和进去?有历家父子出手,应当足够了吧。”
周开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有浮玥在,她的幻境说不定能让那三个老家伙为了宝物先狗咬狗,斗个你死我活。历家父子再使些手段,我伺机补上几招,未必不能成事。何况,岳父大人都准备帮我抢圣雷和胧天镜,我这女婿总不能干看着不出半点力气吧?”
他目光转向那三只玉臂螳螂,安抚道:“放心,只要木擎子伤得不重,我不会轻易现身。去吧。”
三道流光拔地而起,须臾便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周开赶到断崖边,沈寒衣、杜楚瑶和苏玄已在此等候多时。
崖顶罡风如刀,刮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沈寒衣立在崖畔,身形挺拔如出鞘之剑,目光越过下方深不见底的天堑,投向远方翻涌的云海。
“大乘法修,随手一击,竟能留下这般剑痕。”她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虚虚划过崖壁光滑如镜的切面,“好纯粹的毁灭之力,没有半分多余的法力残留。”
“寒衣,等你将来踏入开天之境,或许心念一动,便能重塑山河。”周开迈步,与她并肩立于崖畔。
沈寒衣没有回话,只是身侧本命长剑的剑吟声,轻柔了一瞬。
“周师兄。”温润呼唤声起。苏玄一袭青衫,玉箫在手,笑意如春风拂面,“偶遇沈师姐,便随她同来。”
周开打量了他一番,笑道:“苏师弟也要在这里趟浑水?”
苏玄苦笑摇头,“周师兄说笑了,这等浑水,我可不敢趟。我本是奉历家主之命,前来助师兄一臂之力。可如今有化神修士在此,我仅元婴初期,对上元婴中期修士,便只有逃命的份。我想着,不如就在云渺山外围寻些修炼资材。方才听沈师姐提及师兄要去一处灵药园,我便打算届时也去看看,希望能多得几株灵药。待得了机缘,我再与谢知非汇合,筹谋太华城后续之事。”
周开抬手指向东北:“那边有一片山谷,终年云雾缭绕,内里便是一处药园。从此地飞遁,约莫一炷香便能抵达。我先前去过,禁制已破,里面空旷得很。等幽瓷她们一到,我们便可同往。”
周开与苏玄原地盘膝,低声交谈起来。
杜楚瑶独自立于崖边,玉魄金瞳中精光爆闪。她阖上双眸,身形与天地浑然相融,细微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许久,她才睁开眼,眉头微蹙:“云渺山之广,超乎寻常。我灵璎圣体方才尽力感知,也仅能确定方圆数千里内并无致命之险。只是宝光气息驳杂混乱,如层层薄纱笼罩,唯有深入其中,方可辨明。”
周开神色未变,只道,“无妨。我们此行的目的明确,避开那些危险的禁地,直奔玄晶圣雷的所在便是。”
话音刚落,一股若有若无的七彩雾气掠过。
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在众人眼前。
银发如月华流泻,紫眸似深潭幽邃。浮玥身着水蓝色长裙,赤着双足,静静悬浮在半空,空灵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想找到那个矮子,宰了他。可惜,花了不少时间,没找到。”
武红绡大大咧咧地凑上前,好奇地打量着她:“哪个矮子?就是那个雷公脸的家伙?他是什么妖物变的?”
“猴子。”浮玥吐出两个字,便不再多言。
周开目光转向东南,历幽瓷她们应自彼处赶来,此刻却空无一人。
他眉峰微蹙:“幽瓷和岳父怎么还没到?以他们的遁速,早该到了才对。”
众人就在这断崖边,等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武红绡还勉强静坐,只是擦拭长枪的动作比平时用力了些,目光一次次投向东南方的天际。
第二天黄昏,血色残阳沉入云海,崖边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细长。
周开再无从容,眉心间歇性地亮起微光,又迅速黯淡,是“蝉鸣窃天”一次次探出,又一次次空手而归。每一次微光熄灭,崖边的风似乎都更冷一分。
沈寒衣不知何时已移步至他身侧,手中长剑发出的嗡鸣不再锐利,变得柔和,若有若无。
第三日清晨,杜楚瑶阖上双眼,再睁开时,那双玉魄金瞳中的光华已然黯淡。她轻微摇了摇头,声音透着疲惫:“不行,有股力量如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
周开霍然起身,立于崖边,负手而立的姿态难掩其焦躁。
他周身气机沉闷,暗金色的肉身元魄漫上体表,气血之力压得周遭空气都几近凝滞。
一缕杀机自他眼底深处浮现。
他心中已定下最后期限。再等半日,若是幽瓷她们还未出现,他便亲自去寻。
他刚要动身,千丈外的虚空陡然炸开,一团白光遽然迸现,亮得人睁不开眼。
白光强行撕开一道门户,三道人影从中滚落,踉跄着跌出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为首的历绝峰唇无血色,他抬手一招,那道不稳的空间门户便化作流光,没入他掌心一枚巴掌大的黑玉罗盘。
历幽瓷虽无外伤,但一张脸却白得吓人,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显然消耗巨大。
伤得最重的,是历启文。
他半边身子浴血,胸前一道创口自左肩斜劈至右腹,深得能看见森森白骨。
伤口边缘不见血肉,竟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枯木质感。
历启文沧流狂涛体催生的水元,一触及伤口边缘便“嗤”地一声湮灭成虚无,根本无法驱散枯木分毫。
周开眼中杀意瞬间沸腾,一步踏出,人已跨越千丈距离,出现在历启文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
他并指点在历启文伤口边缘,一缕法力探入。那股灰败的枯木之力极为霸道,竟隐隐散发出一股寂灭、凋零的意境,他的法力刚一接触,便被迅速磨灭!
“枯荣之力……这是触及木之法则的神通。”周开吐出这几个字时牙关紧咬,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浮现:木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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