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着大师兄被三个锁梦卫死死按在泥地上，他颈侧的血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目。没有片刻犹豫，她咬紧牙关，攥紧手中的莲子就要冲上岸——
却见大师兄突然动了。
那不是垂死挣扎，而是一个训练有素、干脆利落的动作。他原本被反剪在后的手臂不知如何挣脱了束缚，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身后那个锁梦卫的咽喉。与此同时，他左肘猛击左侧卫卒的肋下，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阿竹愣在原地，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大师兄缓缓站起身，轻松甩开那两个突然变得顺从的锁梦卫。他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襟，目光冷冽地扫过潭面，最终定格在阿竹惊愕的脸上。
“长老！”他朝潭水对岸的密林提高声音，语气平静得可怕，“她拿到莲子了！快放我妹妹！”
阿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寒潭之水还要冰冷彻骨。
岸边的树丛沙沙作响，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月光照亮来人花白的胡须和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是他们敬若神明的师门长老，本该在千里之外闭关的人。
长老手中托着一个墨玉般的小瓶，瓶身刻满诡异的符文，此刻正微微震颤着，从中传出细若游丝的小女孩啜泣声。
阿竹如遭雷击。
那是她妹妹小葵的哭声！她绝不会听错！
“做得很好，凌风。”长老朝大师兄点头，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他晃了晃手中的噬魂瓶，里面的哭声顿时变得凄厉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
阿竹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莲子。那原本温润的宝物此刻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的心。
“师...兄？”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
大师兄——凌风避开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潭面：“从一开始，这就是任务，阿竹。取得长老需要的莲子，换回小葵。”
“任务？”阿竹踉跄后退，潭水没至腰际，“你说师父重伤需要莲子救命...说小葵在师门很安全...都是假的？”
凌风沉默不语，默认了一切。
长老轻笑一声，向前几步来到潭边：“傻孩子，你师父若真需要莲子，何须派你们来偷？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不需要任何药物了。”
他晃了晃噬魂瓶，里面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把莲子给我，你就能和你妹妹团聚了。我保证。”
阿竹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在脑中飞速闪过：师兄如何急切地找她商议盗莲计划，如何“巧合”地得到寒潭布局图，如何在“突围”时总是恰到好处地受伤让她独自前行...
甚至刚才那场苦肉计，颈侧的血痕、被踩碎的银铃...全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那银狩...”阿竹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锁梦卫统领，“他也是你们一伙的？”
长老闻言皱眉：“银狩？你见到了银狩？”他语气中的惊讶不似作假。
凌风也神色微变：“不可能！银狩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长老身后的树影中。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听说有人以为我死了？”银狩的声音带着讥诮的笑意，“真让人伤心啊，凌师弟。毕竟二十年前，还是我手把手教你剑法的基础呢。”
长老猛地转身，眼中首次露出惊骇：“你还活着？！怎么可能...”
银狩优雅地行礼：“托您的福，长老。当年那一剑没刺中心脏，偏了半分。”他指了指左胸位置，“留下个不错的疤痕。”
凌风下意识地按住自己左臂的伤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阿竹彻底糊涂了。她看着岸上对峙的双方，又看向手中滚烫的莲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师门的任何秘密。
“所以...”她缓缓开口，声音因绝望而平静，“没有人真的想救小葵。你们只是想要莲子。”
长老恢复镇定，冷声道：“把莲子给我，阿竹。否则你妹妹的魂魄将在噬魂瓶中永世受苦。”
银狩却轻笑：“别听他的，小姑娘。噬魂瓶一旦开启，里面的魂魄七日内必散。你妹妹根本不在那瓶子里——至少不全在。”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风一眼：“对吧，凌师弟？你比我更清楚长老的手段。”
凌风身体猛地一震，拳头紧握。
长老怒喝：“银狩！你叛出师门，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银狩不理会他，继续对阿竹说：“想知道真相吗？把莲子给我。我保证让你见到完整的妹妹，而不是瓶子里那缕即将消散的残魂。”
阿竹看着银狩，又看看面目狰狞的长老，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凌风身上。
“师兄，”她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小葵真的还活着吗？完整的活着？”
凌风闭上眼，许久，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长老只让我看到瓶中的魂魄，说拿到莲子就...”
“蠢货！”长老暴怒，“你在胡说什么！”
银狩大笑：“一如既往地擅长操纵人心啊，长老。用虚无的承诺让弟子们为你卖命。”他转向阿竹，“最后机会，小姑娘。莲子给我，或者给那个老骗子。选择吧。”
阿竹站在冰冷的潭水中，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一边是承诺救妹妹的长老，一边是揭示残酷真相的银狩。而她最信任的师兄，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手中的莲子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皮肤。她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莲子表面竟然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突然，她想起银狩在石窟中的话：“师父告诉你们的，从来都不是全部真相...”
也许，真相就藏在这莲子之中。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阿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将滚烫的莲子猛地按向自己的心口！
“以血为引，以心为镜，”她诵出方才突然浮现在脑海的咒文，“显我真见！”
莲子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整个寒潭照得如同白昼。阿竹感到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从体内抽出。
当金光渐弱，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阿竹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与小葵十分相似的小女孩正安静地睡在某处石室中，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而她身边，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据说正在闭关的师父！
长老脸色骤变：“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唤醒镜心莲的咒语？！”
银狩面具下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师父把最后一道咒语传给了你。”
最震惊的是凌风。他死死盯着画面中安睡的妹妹，声音颤抖：“小葵...还活着？师父一直在照顾她？那瓶中的是...”
长老见事已败露，突然暴起，直扑阿竹想要抢夺莲子！
银狩和凌风几乎同时出手阻拦。三人在岸边瞬间交手数招，气劲四溢。
阿竹却仿佛对一切视若无睹。她怔怔地看着逐渐消散的画面，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师父早已救下了小葵。原来这场盗莲之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试炼。而最大的考验，不是锁梦卫，不是寒潭机关，而是人心。
她最信任的师兄，为了一个可能是虚假的承诺，背叛了她。
凌风终于制住长老，抬头看向潭中的阿竹，眼中满是痛苦与悔恨：“阿竹，我...我不知道...他说小葵只剩一缕残魂，只有莲子能救...”
阿竹缓缓抬头，目光冰冷如潭水：“你从未信过我，师兄。也从未信过师父。”
她握紧重新变得温凉的莲子，感受到其中蕴藏的、远超想象的力量。
这一刻，阿竹终于明白，她偷来的不只是救妹妹的希望。
而是一场关乎整个师门命运的秘密的核心。
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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