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心里那幅模糊的“地图”越来越详细。她知道了巡逻魔兵大概多久经过一次远处那条看不见的回廊。
知道了那些飞行魔物喜欢在哪个时辰绕着最高的那座尖塔盘旋。知道了从窗口望出去，左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是通往魔渊的方向，右边天际那点不祥的橘红是赤焰山所在。
她知道得越多，心就越沉。这魔宫大得像个迷宫，守卫森严得像铁桶。逃出去？听起来像个笑话。
可那场噩梦，还有那碗毒粥，像两根刺，扎在她心口，提醒她留下就是等死。必须试试。哪怕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
她开始偷偷准备。动作更小心，更隐蔽。
吃饭时，她会悄悄留下一点容易储存的干粮。一块硬邦邦的肉干，几块没什么味道的粗面饼子。用干净的布包好，塞在床铺最里侧的缝隙里。东西不多，攒起来也慢。但多一点是一点。
她留意着琉璃送来的衣物。挑了一件颜色最暗、料子最不起眼的旧裙子，叠好藏起来。万一需要伪装，总比身上这件显眼的强。她还偷偷拆了一件旧衣的边角，抽出几根结实的线，搓成细绳。说不定能用上。
这些小事，做起来提心吊胆。每次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都像受惊的兔子，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假装在看窗外，或者摆弄梳妆台上的东西。心脏跳得咚咚响，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最大的障碍是脚上这条锁链。这东西像个活物，无时无刻不在吸她的力气，还可能随时向斩荒报告她的位置。
她想起沉渊那次用魔气让枯叶回春的举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能不能用自己那点微弱的灵气，暂时干扰一下锁链？不求挣脱，哪怕只是让它“迟钝”一小会儿呢？
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害怕。她开始更专注地偷偷修炼。不再仅仅满足于引导那丝暖流在体内循环。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到脚踝处。感受着锁链上传来的冰冷和吸力。像抚摸一块寒冰，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灵气，去触碰那种感觉。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那灵气像水滴入海，瞬间就被锁链吸走，同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眼前发黑，差点叫出声。她咬着嘴唇硬忍下去，缓了好久才喘过气。
她不放弃。一次，两次，十次……像蚂蚁啃骨头。过程痛苦无比，每次结束都虚脱得像打了一场仗。但渐渐地，她似乎摸索到一点门道。那刺痛感没那么强烈了，她对锁链上传来的冰冷吸附感，好像也熟悉了一点点。就像长时间待在冷水里，皮肤会慢慢麻木。
进展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一点点变化，像黑暗中裂开的一道细缝，透进一丝微光。让她觉得，也许，只是也许，并非全无可能。
光有准备还不够，她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魔宫外围的。那些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不敢直接问琉璃。太危险了。只能旁敲侧击。
这天，琉璃来送晚膳，摆碗筷时不小心碰倒了汤勺，“哐当”一声脆响。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捡起来，不住道歉。
云芷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暗红色天光，状似无意地轻声问：“琉璃，魔宫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也总是这种红通通的天吗？”
琉璃愣了一下，擦勺子的动作慢下来。她偷偷瞄了云芷一眼，见她只是看着窗外，好像只是随口闲聊，才小声回答：“不……不一样的。魔宫外面，靠近边界的地方，有天险挡着。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魔渊，罡风能撕碎一切。另一边是燃烧的赤焰山脉，终年不熄的魔火，石头都能烧化。”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只有几条特定的通道能出入，都有重兵把守，还有很厉害的结界……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的。”
云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天险，重兵，结界……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酷。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些守卫……他们晚上也不休息吗？”
“轮班的。”琉璃小声说，“听说子时和寅时交接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空隙，但很短很短。而且巡逻的魔鹫那时候最活跃，眼睛尖得很。”她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闭上嘴，不安地低下头。
子时和寅时……魔鹫……云芷默默记下。虽然希望渺茫，但总算有了个具体的时间点。
琉璃匆匆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云芷知道，她吓到这个小侍女了。心里有点愧疚，但没办法。她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任何一点可能的信息。
夜深人静时，云芷睡不着。她靠在窗边，借着微弱的天光，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路线怎么走？哪个时间点最合适？遇到巡逻的怎么办？锁链的干扰能持续多久？每一个细节，她都想了又想，算了又算。
越想，越觉得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上。成功的可能性，小得可怜。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怕失败，怕被抓住，怕面对斩荒更加疯狂的惩罚。怕死。
可留下呢？当个替身，随时可能被毒死，被那个疯子的怒火烧成灰烬，或者在某一天，因为不够像那个“她”而被厌弃处死。
横竖都是死。
那不如拼一把。死在逃跑的路上，也比窝囊地死在这个笼子里强。
这个念头生出来，像野草一样疯长，压过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像黑暗中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明知稻草脆弱，却还是用尽全力。
她回到床边，摸了摸藏在缝隙里的那个小布包。干硬的食物硌着手心。又碰了碰那件叠好的旧衣服。粗糙的布料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脚踝上的锁链冰冷依旧。
但这一次，她没有觉得那么绝望了。
计划很粗糙，希望很渺茫。
但她决定了。
要再试一次。
孤注一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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