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中,缓慢滑过。
云芷胸前的伤口,在斩荒每日不间断的精纯魔力滋养和那些不知名的珍贵药材作用下,愈合得很快。新生的皮肉带着嫩粉色,像初春的桃瓣,只是偶尔还会传来一阵细微的、牵扯般的刺痛,提醒着她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她能下地走动了。
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或桌椅,但至少不再是只能躺在榻上,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斩荒依旧每日都会来望舒殿。
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审视的威压,或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来了,有时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猩红的眸子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血月和魔云,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他会带来一些新的古籍或奇特的灵植,随手丢在案几上,不发一言。
云芷也保持着沉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用戒备和恐惧的眼神看他,也不再试图激怒他。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榻边,或是在琉璃的搀扶下,在殿内缓慢踱步。偶尔,她会拿起他带来的书卷翻看,目光却常常没有焦点。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而脆的冰。不再剑拔弩张,却也谈不上缓和。只是一种……经过生死劫难后,筋疲力尽的、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僵持。
直到这天下午。
斩荒像往常一样踏入殿内。他今日穿了一身更显利落的玄色劲装,墨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颓靡,多了几分锐利。周身那股迫人的魔威,似乎也刻意收敛了些许。
他没有走向窗边的椅子,而是径直走到云芷面前。
云芷正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关于魔域罕见矿藏的图谱,闻声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斩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她的恢复情况。然后,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以往的冰冷刺骨。
“能走了?”他问,语气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云芷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可以慢些走。”
“好。”斩荒似乎也只需要这个答案。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说道:“收拾一下,本座带你出去。”
出去?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云芷耳边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斩荒。握着书卷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出去?
离开这座囚禁了她不知多少时日的望舒殿?离开这座华丽而绝望的魔宫?
去哪里?
散心?
这个词从斩荒口中说出来,荒谬得让她几乎想笑。可看着他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一阵闷痛。是……机会吗?在经历了背叛和刺杀后,魔宫的守卫会不会有所松懈?他亲自带她出去,是不是意味着……监视会更少?
但随即,更深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丝微弱的侥幸。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带她出去?
是新的试探?是想看看她是否还有逃跑的念头?还是……一种更隐晦的、炫耀所有权的行为?让她亲眼看看,她永远无法逃离他的掌控范围?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疯狂翻涌,让她的脸色变了几变。
斩荒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但很快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一炷香后,殿外。”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玄色的衣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没有询问。
只是通知。
霸道,专横,一如往常。
却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云芷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手心一片冰凉,已经被冷汗浸湿。
“姑娘……”琉璃怯生生地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隐秘的兴奋,“尊上要带您出去?这是好事呀!您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透气?
云芷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对于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关在金丝笼里的鸟来说,主人偶尔提着笼子去外面晃一圈,算是“透气”吗?
她不知道斩荒到底想做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反抗是徒劳的,只会激怒他,让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回到冰点。甚至可能……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转机,她都必须去面对。
“琉璃,”她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帮我更衣。”
一炷香后。
云芷换上了一身斩荒命人送来的、料子柔软却依旧款式保守的衣裙,颜色是素净的月白,与她苍白的脸色相衬,更显得弱不禁风。她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望舒殿。
殿外,斩荒负手而立。沉渊如同影子般,静默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云芷出来,沉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斩荒转过身,目光落在云芷身上,扫过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纤细的身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走。”他言简意赅,转身便朝着魔宫深处一条僻静的回廊走去。
云芷咬了咬下唇,在琉璃鼓励的目光中,迈开了脚步。她的腿还有些软,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沉渊无声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重重殿宇,越过一道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结界光幕。沿途遇到的魔卫纷纷跪地行礼,头垂得极低,不敢直视。云芷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敬畏、或隐含恶意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终于,他们来到了魔宫那扇巨大无比、由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的宫门前。
宫门紧闭着,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门缝间,隐约有外面灰暗的光线透入。
斩荒停下脚步,抬手一挥。
沉重的宫门,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声,缓缓向两侧开启。
一股带着硫磺气息和血腥味的、冰冷的风,瞬间从门外灌入,吹起了云芷的裙摆和发丝。
她的心跳,在宫门开启的刹那,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加速。
她抬起头,望向门外。
那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广袤而荒凉的景象。灰暗的天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远处是扭曲嶙峋的黑色山峦,寸草不生。近处是龟裂的大地,流淌着暗红色的熔岩河流,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
这就是……魔宫之外的世界。
这就是……斩荒统治的疆域。
没有阳光,没有生机,只有永恒的压抑和绝望。
自由?
近在咫尺。
却又远在天涯。
因为带领她走出这座囚笼的,正是将她囚禁于此的人。
斩荒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将她脸上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复杂尽收眼底。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跟上。”
他率先迈步,踏出了宫门。
云芷站在原地,望着他玄色的背影融入那片灰暗的天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巨大、华丽而冰冷的魔宫。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那带着污浊气息的空气,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脚步落下的瞬间。
她不知道,这一步,是走向更深的深渊,还是……命运的拐点。
她只知道,心跳如擂鼓,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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