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得能听见心跳。
青蘅盘膝坐在云芷身侧，双手虚悬在她心口上方，指尖流淌出的青色灵力如同最温柔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滴“万年凝露”的磅礴药力。
凝露蕴含的先天生机，精纯而温和，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缓缓渗入云芷近乎枯竭的经脉，所过之处，那些被魔气与神力冲突撕裂的伤痕，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愈合。
她灰败如死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褪去骇人的死气，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晕。
原本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轻浅，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终于有了生命的节奏。
斩荒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下，一动不动。
他一身玄衣被暗红的血渍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却此刻布满狰狞伤口的身形。左肩那个透明的窟窿边缘，血肉仍在艰难地蠕动，愈合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只有那双猩红的眸子，依旧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云芷脸上。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惊扰了这脆弱的救治过程，打断那刚刚燃起的一线生机。
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在不断穿刺，尤其是内腑，仿佛被烈焰灼烧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强行撕裂空间、硬闯瑶池、与昆仑长老和仙兵仙将的惨烈厮杀……这一切透支了他的魔元，伤势远比看上去更加严重。他本该立刻闭关疗伤，调动魔宫资源全力修复己身。
但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挪动一下位置，就这么靠着墙，像一尊沉默的、染血的雕塑。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伤势和维持清醒，只为了……看着她活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殿内只有云芷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青蘅灵力流转时极轻微的嗡鸣。
沉渊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守在殿门处，气息完全收敛，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外界，隔绝一切可能的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
青蘅缓缓收回双手，指尖的青色光晕黯淡下去。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白。引导如此磅礴的药力，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消耗。
“如何？”斩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猛地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肩头的重伤，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只能徒劳地靠回墙上，只能用那双焦灼到极点的眼睛，死死盯着青蘅。
青蘅转过身，看向斩荒，眼神复杂。他轻轻颔首，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肯定地说道：“性命……暂时无虞了。”
这短短六个字，如同赦令。
斩荒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松。那支撑着他从仙界杀回来、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那股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巨大的疲惫和 放松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用残存的意志强行撑住。目光，却贪婪地、一瞬不瞬地重新落回云芷脸上。
她依旧昏迷着。
但脸色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死灰，而是有了一层浅浅的、如同初生桃花瓣般的淡粉。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着眼睑，投下柔和的阴影。干裂的唇瓣也恢复了些许润泽，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龟裂出血。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轻浅，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
不再是……濒死的模样。
斩荒看着看着，猩红的眼底，那翻涌了不知多久的暴戾、疯狂、焦灼、恐慌……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却真实的后怕。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那只手，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和干涸的血痂，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动作笨拙而迟疑，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小心翼翼。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云芷的唇角。
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之前呕血时留下的暗红痕迹。
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将那抹刺眼的血渍擦去。动作生涩，甚至有些僵硬，仿佛从未做过如此细致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却专注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睥睨和冷酷，只剩下一种近乎珍视的、笨拙的温柔。
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点污迹，而是世间最易碎、最珍贵的琉璃。
这一刻。
他不再是那个挥手间伏尸百万、令三界颤栗的疯批魔尊。
剥去所有暴戾和偏执的外壳。
他只是一个……用尽了一切手段、遍体鳞伤、才勉强从死神手中抢回一线生机后，守在心爱之人身边，害怕再次失去的……
普通男人。
脆弱。
疲惫。
却真实。
擦干净那点血渍，他的手指并没有立刻收回。而是悬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触碰一下她的脸颊，确认那份温度是否真实。但最终，他还是缩回了手，紧紧攥成了拳，抵在自己剧痛的心口。
他闭上眼睛，头无力地后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虚脱的……
平静。
寝殿内，陷入了另一种寂静。
不再是死寂。
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微弱希望的……
宁静。
只有云芷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如同黑暗中，终于点亮的一盏……微弱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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