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临时营帐内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仙魔双方的代表,脸上写满了震惊、质疑、乃至毫不掩饰的抗拒。让一个曾经的魔头和一个身份暧昧的春神来主导三界未来?这简直是对千年固有秩序的颠覆!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帐外那片满目疮痍的焦土,回想起不久前那场几乎将一切化为乌有的灭顶之灾时,激烈的反对声又卡在了喉咙里。
旧路已断。
新路何在?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复杂的目光交织中,斩荒缓缓抬起了眼。他脸色依旧苍白,后背的伤痛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隐忍的戾气,但那双鎏金色的瞳孔深处,混乱已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烦躁。
他讨厌这种被审视、被期待的感觉。
更讨厌眼前这一堆烂摊子。
云芷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尖传来温凉而坚定的力量。她上前半步,面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悦耳,如同清泉流过碎石,悄然抚平了几分帐内的剑拔弩张。
“青蘅前辈所言,关系重大,非一时可决。”她目光澄澈,扫过仙魔众人,“眼下最紧要的,是救人,安顿,清理废墟。无数伤者亟待救治,幸存者需要遮风避雨之所,这片天地……需要休养生息。”
她的话务实而恳切,将众人从对未来格局的空泛争论拉回了残酷的现状。
是啊,无论未来谁主导,若连眼下这关都过不去,一切都是空谈。
青蘅赞许地点点头:“云芷姑娘说得在理。重建千头万绪,需从眼前做起。”
于是,一场仓促却必要的分工开始了。
没有明确的领袖,更像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临时协作。
青蘅凭借其超然的医术和声望,自然负责起救治伤患、调配医药的重任。他麾下还有一些幸存的仙门医修和懂得疗伤魔法的魔族,此刻也暂时抛下成见,在焦土上迅速搭起简陋的医棚,忙碌起来。哀嚎声、药草味混杂在一起,构成劫后余生最真实的景象。
沉渊则主动担起了维持秩序、清理核心区域的重担。他麾下的魔军虽然伤亡惨重,但纪律尚存,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清理堵塞的道路,标识危险区域,并负责最基本的警戒。仙门残存的一些擅长土系法术的修士,也加入进来,协助平整土地,加固临时住所。
而最棘手、最耗费心力的部分——资源的统计分配、人员的安顿协调、各方诉求的平衡……这些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琐碎事务,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落在了云芷,以及不得不被卷入的斩荒身上。
起初,斩荒是完全不耐的。
他被安置在营帐中心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面前堆满了由各方汇总来的竹简、兽皮卷——记录着伤亡名单、剩余物资、领地争议、甚至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
“尊上,东山峡谷残留的魔气尚未散尽,有三个仙门弟子误入中毒,他们长老要求我们立刻清除魔气并赔偿!”
一个魔将急匆匆来报。
斩荒眼皮都懒得抬,指尖一道黑芒闪过,冰冷道:“让他们滚远点。或者,本座亲自去‘清除’。” 语气中的杀意让那魔将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
“云芷姑娘,北麓的灵泉只剩一眼,仙魔双方都急需泉水疗伤和恢复灵力,如何分配?都快打起来了!”
一位仙门执事满头大汗地跑来。
云芷正要细问,斩荒已不耐地冷哼:“抢?谁抢到归谁。弱者不配拥有资源。” 话语间的丛林法则气息,让那仙门执事脸色发白。
云芷轻轻按住斩荒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向执事,温和却坚定地说:“请转告双方,灵泉由医仙青蘅前辈统一调度,优先重伤者,按需分配。若有人敢私斗抢夺,严惩不贷。”
她的话条理清晰,兼顾了公平与效率,那执事这才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斩荒皱着眉看她:“何必如此麻烦?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云芷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卷物资清单,轻声道:“斩荒,毁灭很容易。一把火,一道雷霆,就能让一切消失。但重建……需要耐心,需要平衡,需要让大多数人觉得……有希望活下去。”
斩荒沉默地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繁琐的数字,看着她耐心地倾听一个个前来禀报的、或惶恐或焦急的面孔,看着她用那并不强大的力量,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努力维系着这脆弱的平衡。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却又……无法真的甩手不管。
因为他能感觉到,当她处理这些琐事时,当她成功化解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时,她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暖的光晕,那光晕仿佛能安抚他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魔性,让他撕裂般的头痛稍稍缓解。
这感觉……不坏。
于是,他强迫自己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散发着低气压的守护神。大部分时候他依旧惜字如金,甚至偶尔会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吓退一些胡搅蛮缠的家伙。但渐渐地,他也会在云芷询问他意见时,给出极其简短却往往一针见血的判断——通常是关于如何最有效地镇压叛乱、分配战力、或是处置一些冥顽不灵的战犯。他的方式依旧直接甚至冷酷,却异常有效,为云芷怀柔的策略提供了最坚实的武力后盾。
云芷则展现出了惊人的智慧和亲和力。她记得住许多伤者的名字,会亲自去探望,用微弱的春神之力缓解他们的痛苦。她耐心调解仙魔之间因领地、资源产生的摩擦,总能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她甚至开始着手整理那些在战火中散佚的典籍,试图为未来的律法制定寻找依据。
日子在忙碌、混乱和缓慢的推进中一天天过去。
斩荒依旧时常烦躁。
尤其是当体内的神魔之力冲突加剧,或是遇到特别愚蠢的争端时,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能凝结成冰。有几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拍碎面前的石案。
但每当这时,云芷总会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用一个简单的、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那眼神,清澈,信任,仿佛在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可以的。”
就这么一个眼神,竟能奇异地浇熄他心头翻涌的暴戾之火。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虽然这感觉让他别扭,却莫名地……填补了复仇之后那巨大的空虚。
重建之路,漫长而艰难。
每日都有无数问题涌现,如同野草般烧不尽。
但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新的秩序,确实正在两人一种近乎互补的、磕磕绊绊的配合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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