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寝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焦糊味儿,是之前力量失控烧的。地上乱七八糟,碎了不少东西。斩荒靠坐在床脚,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他身上那股要炸开的狂暴劲儿,总算是消停点了,但整个人还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皮肤底下偶尔还有暗红色的光一闪而过,看着就吓人。
云芷瘫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脸白得跟死人似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刚才为了帮斩荒疏导力量,她把自己最后那点力气也榨干了,现在彻底昏死过去。
斩荒慢慢睁开眼。
眼睛里血色还没全退,看着还是猩红一片,但里头那种要毁天灭地的疯狂乱劲儿,淡了不少。多了点别的东西,沉沉的,看不透。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云芷脸上。
就这么看着。看了好久。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魔核里那些千年积攒的怨恨和杀戮画面,吵得他太阳穴直跳;一会儿又是刚才,这蠢女人手指头点在他眉心时,那点微弱却死撑着不灭的绿光,还有她快虚脱了还硬撑着说“信我”的倔强样儿。
真他妈蠢。
为了他这么个疯子,连命根子似的本源心血都敢动。是不是修春神之力的人,脑子都被生机灌坏了,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心里骂着,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想把她揪起来狠狠摇醒,问她到底图什么?问他这种满手血腥、灵魂都烂透了的人,有什么值得她这样?
可这股火气还没烧起来,就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是后怕。
刚才他差一点……差一点就彻底失控了。如果不是她拼死把那点生机之力灌进来,像给快炸开的锅炉加了道保险栓,他现在可能已经把这魔宫,连带着她,都撕成碎片了。
到时候,他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斩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窒息般的疼。比魔核反噬还疼。
他不能想象没有她在旁边叽叽喳喳、或者哪怕只是安静待着的日子。那跟又掉回千年前那个只有黑暗和绝望的深渊,没什么两样。
甚至更糟。因为尝过一点光明的滋味后,再失去,会比一直待在黑暗里痛苦一万倍。
斩荒撑着地,想站起来。身体沉得像灌了铅,稍微一动,骨头缝里都滋滋啦啦地疼,是力量冲突还没完全平复的迹象。他咬着牙,没吭声,硬是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挪到了床边。
他站着,低头看云芷。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眉头舒展开,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好像他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斩荒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有点抖。他不太敢碰。自己这一身戾气和还没驯服的力量,会不会伤到她?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极其小心地、用指腹最轻的力道,碰了碰她的脸颊。
冰的。
一点热气都没有。
斩荒的眉头瞬间拧紧了。他俯下身,凑近了些,能更清晰地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微弱得可怜。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攫住了他。
“青蘅!”他扭头朝殿外低吼,声音沙哑得吓人,“滚进来!”
守在门外的沉渊和青蘅早就心急如焚,一听这动静,立刻推门而入。
一进来,就看到斩荒像座煞神似的立在床边,周身气压低得能冻死人,而床上的云芷气息奄奄。
“尊上!”青蘅快步上前,也顾不上行礼了,直接搭上云芷的腕脉探查。这一探,老脸顿时垮了下来,胡子都抖了,“不妙啊……神君本源损耗太巨,神魂也受了震荡,这……这像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本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斩荒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青蘅,里面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救不活她,你就给她陪葬!”
青蘅吓得一哆嗦,但医者的本能让他强自镇定:“老朽……老朽定当尽力!需要立刻施针用药,稳住心脉,温养神魂!但……但神君损耗的是最根本的本源,非寻常药物可补,恐怕……需要极其珍稀的、蕴含庞大生机的天地灵物,或许才能……”
“要什么,说!”斩荒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就是把三界翻过来,本座也给你找来!”
“是是是!”青蘅连忙报出几样只存在于传说中、千年难遇的圣药名字,什么“万年血菩提”、“九天玉露”之类的。
“沉渊!”斩荒看都没看沉渊,直接下令,“听见了?去找!三天之内,东西必须放在本座面前!”
“是!尊上!”沉渊没有任何犹豫,领命转身就走,身影瞬间消失。他知道,这是死命令。
青蘅不敢耽搁,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金针,手法娴熟地开始为云芷施针稳住生机,又掏出好几个玉瓶,将珍藏的保命灵丹小心喂给她。
斩荒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那细长的金针一根根刺入云芷的身体,看着青蘅将药液渡入她口中。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却感觉不到疼。
他只觉得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他暴躁又恐慌的无力感。
他空有这身刚刚收回、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此刻却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像个废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在青蘅竭尽全力的救治下,又过了不知多久,云芷的呼吸似乎……终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感觉了。脸上也好像……有了一点点极淡的血色。
青蘅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瘫坐在地上:“暂时……暂时稳住了。但能否醒来,何时能醒,老朽……实在不敢断言。只能慢慢温养,看神君自身的造化了。”
斩荒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青蘅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他知道,尊上现在需要单独和神君待着。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斩荒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极其笨拙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云芷的手背。还是凉的,但好像……没那么冰了。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斩荒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稍微往下落了落。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他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柔地,掀开云被一角,自己也躺了上去,就躺在云芷身边。
他没碰她,中间还隔着一点距离。但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点草药味的、独属于她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斩荒,纵横三界,杀人如麻,什么时候需要靠另一个人这么近的呼吸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来安抚内心那头随时会暴走的凶兽?
可笑。
但他没动。
不仅没动,他还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微微挪近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然后,他侧过身,面对着她,手臂抬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侧,虚虚地环着,没敢用力。像一个守护着易碎珍宝的……困兽。
“蠢死了。”他对着昏迷的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却没了之前的暴戾,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疲惫的依赖,“下次再敢这么不要命……本座……”
他“本座”了半天,也没“本座”出个下文来。
能怎样?
杀了她?舍不得。
关起来?她现在已经躺在这动不了了。
他发现,对她,他那些惯用的、凶狠的威胁手段,一样也使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恶狠狠地、却又没什么底气地憋出一句:“……就让你好看。”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幼稚得可笑。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边人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体内那股因为魔核回归而一直躁动不安的力量,似乎也渐渐平息下来,不再横冲直撞。
一种久违的、近乎安宁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就这么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守着身边这个为他拼尽一切的小傻子,竟然也……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他紧蹙的眉峰,终于彻底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寝殿内,狼藉依旧。
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疯狂,已被一种无声的、紧密的羁绊所取代。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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