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云芷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噩梦……刚才那是噩梦!
那个冷漠的、手持魔核、宣称不再需要她的斩荒……是假的!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此刻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眼神里的冰冷,他话语里的绝情,还有那种被全世界抛弃、心脏被生生捏碎的剧痛!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止不住地发抖。目光惶然扫过四周——一片狼藉的寝殿,龟裂的地面,空气中还残留着狂暴能量肆虐后的灼热气息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可怕的能量风暴。
那……斩荒呢?
她猛地抬头,视线急切地搜寻,然后,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个站立的身影上。
斩荒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玄衣有些凌乱,甚至破损了几处,露出下面紧实的肌理。黑发披散,发梢还带着未散尽的能量微光。他周身的气息依旧强大得令人心悸,带着一种刚刚经历过恶战后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压迫感。但不同于幻境中那种纯粹的、冰冷的毁灭欲,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座压抑着汹涌岩浆的活火山,危险,却……真实。
他好像……也刚从某种状态中挣脱出来。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甚至……在微微颤抖?
云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吗?
是真的他吗?
还是……又一个更狡猾、更逼真的陷阱?
幻境里那种被背叛、被抛弃的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让她几乎窒息。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斩荒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动作有些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四目相对。
云芷看清了他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很淡,下颌线绷得死紧。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是深邃的猩红,但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疯狂和暴戾,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尽的杀意,有深可见骨的疲惫,有劫后余生的晦暗,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脆弱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怕她……怕她还在幻境里没出来?怕她……不信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云芷心中厚重的恐惧阴云。
斩荒的目光牢牢锁着她,一瞬不瞬。他看着她惊魂未定、苍白如纸的小脸,看着她蓄满泪水、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的眼睛,看着她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幻境里,那个“云芷”恐惧疏离的眼神,和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正用同样带着恐惧(却是因他而起)的目光望着他的阿芷,瞬间重叠、又猛地撕裂!
一股比刚才破除幻境时更凶猛、更尖锐的心疼和懊悔,如同毒藤般狠狠绞紧了他的心脏!
是他没用!是他没能护好她!让她被墨渊那杂碎拖入幻境,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痛苦!
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想告诉她别怕,都是假的,有他在。可千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用暴戾和冷漠武装自己,何时学过如何温言软语地安抚一个人?那些安抚的话堵在喉咙口,变得无比艰涩笨拙。
他看到她眼泪滚落的那一刻,所有试图组织的语言都碎成了粉末。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他想抱她。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确认她是真实的、温暖的、活生生的。用自己这身肮脏的魔气和滚烫的体温,去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意和恐惧。
可他不敢。
他这双手,沾满了血腥,刚刚还失控差一点毁了这里。他这一身煞气,会不会……又吓到她?幻境里她恐惧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他只能僵在原地,像一尊压抑着风暴的雕塑,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剧烈挣扎的痛楚和近乎无措的焦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云芷将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看在了眼里。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绝不该出现在疯批魔尊身上的……紧张和无措。
她看到了他紧握的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
这一切,都和她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冰冷、强大、漠然的斩荒,截然不同!
幻境是假的!
那个会因为她害怕而紧张无措的斩荒……这个明明强大到可以撕裂空间、此刻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僵立不动的斩荒……才是真的!
一直强撑着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斩荒……!”
她终于哭出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然后,她掀开身上沉重的云被,甚至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酸痛,踉踉跄跄地跳下床,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男人!
斩荒在她喊出他名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张开了双臂!
下一秒,一个带着凉意和泪水的、柔软而颤抖的身体,重重撞进了他怀里!
冲击力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斩荒!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臂却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道,猛地收拢,将怀里的人儿死死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自己怀中!
好冰!
她身上好冰!还在不停地发抖!
斩荒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收拢手臂,用自己滚烫的胸膛去温暖她,下巴无意识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到她温热的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滚烫的湿意,仿佛带着灼伤灵魂的温度,烫得他心脏一阵阵抽搐般的疼。
“呜……呜呜……”云芷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血腥气和冷冽气息的胸膛,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不是小声的啜泣,是那种劫后余生、带着巨大恐惧和委屈的、近乎崩溃的痛哭。她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我好怕……呜呜……我好怕啊斩荒……”
“我看到了……你……你不要我了……你说……你说你不需要我了……你说我是累赘……呜呜……”
“你还……还要重塑三界……眼神好冷……我好怕那个你……我怕你真的变成那样……呜呜呜……”
“我以为……我以为都是真的……我以为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句哭诉,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敲打在斩荒的心上。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驱散那该死的幻境带来的阴影。
“假的。”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不熟练的温柔,打断了她混乱的哭诉。他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都是墨渊搞的鬼……是幻象。”
他顿了顿,感受到怀里人儿的颤抖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点,才用更低沉、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
“我在。”
“永远在。”
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动人的情话。只有这三个字,从他这样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重于泰山的份量。
云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委屈的抽噎。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颊蹭着他微湿的衣襟,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斩荒低下头,看着她哭得通红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心底那片千年不化的冰原,仿佛被这温热的泪水,悄然融化了一角。他收拢手臂,将这个失而复得的、温暖而真实的小傻子,更紧地拥住。
寝殿内,一片狼藉,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
但相拥的两人之间,某种曾经横亘的、看不见的隔阂,似乎在泪水与拥抱中,悄然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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