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绿光,起先真就跟夜里坟地飘的鬼火差不多。
弱得好像喘口气就能吹灭。
在这铺天盖地、能把星辰都吞了的漆黑里,简直像个笑话。
坑底还活着的那几个,心都凉了半截。赤炎甚至绝望地闭上了眼。就这?能顶个屁用?给魔神塞牙缝都嫌不够看!
可下一秒,所有人,连带着天上那坨正在拍下来的、由纯粹虚无凝聚的巨掌,都好像……顿了一下。
因为那点绿光,它变了。
它不是变亮,是……活了。
像一粒被埋了千万年的种子,突然碰到了水,疯了似的要往外钻!要见光!
嗡——!
一种低沉却穿透灵魂的嗡鸣,从云芷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不是声音,是生命本身在咆哮!
那点绿光猛地炸开!不是爆炸那种毁灭性的炸,是像春天最早那棵顶破冻土的嫩芽,带着一股子蛮横的、不讲理的生机,轰然绽放!
璀璨的、近乎透明的绿色神光,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她全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瞬间就把她整个人吞没了!
不,不是吞没。
是融化。
她站在那团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庞大的绿色光晕中心,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变得透明。仿佛她整个人,都要化作这纯粹的光。
那不是法术的光,不是灵力的光。那是……生命最初的光。是草木破土,是百花绽放,是江河解冻,是天地间所有“生”的意志,汇聚成的、最本源的色彩!
光芒冲天而起!
像一柄绿色的利剑,逆着那拍下的、代表终极“死寂”的黑暗巨掌,悍然刺了上去!
没有撞击的巨响。
只有一种更恐怖的、仿佛两个世界规则在互相碾磨、互相抵消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里。
绿色的光,碰到了漆黑的掌。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能看到,绿光所过之处,那纯粹的、连空间都能湮灭的黑暗,竟然……被挡住了!不仅被挡住,绿光还在拼命地往黑暗里钻,像无数坚韧无比的藤蔓,缠绕、渗透、分解着那片“无”!
黑暗巨掌下落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表面甚至开始泛起剧烈的、混乱的波纹,仿佛在痛苦地挣扎!
有效!
真的有效!
坑底,赤炎猛地睁开了眼,瞳孔地震。沉渊绷紧的身体微微一晃,死死盯着空中那不可思议的景象。连青蘅都忘了维持防护罩,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
这……这真的是燃烧神格?这简直像是在……创造生命!在死寂的虚无里,硬生生开辟出生机!
“成了!挡住了!”有幸存下来的联军士兵喜极而泣,但哭声很快被更恐怖的景象压了下去。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悬在半空、化身光源的云芷,她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透明!
从脚开始,像阳光下的冰雪,一点点消融在璀璨的绿光里。不是消失,是转化,把她存在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化作了对抗黑暗的燃料和武器。
疼吗?
肯定疼。燃烧灵魂神格的痛,想想都让人灵魂战栗。
可云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她闭着眼,眉头舒展,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淡、极温柔的笑意。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重要的使命,如释重负。
她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法印。每一个动作,都让她透明的速度快上一分。清冽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烙印在心板上:
“以吾之名……”
她的声音空灵,不再是她平时软糯的调子,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和决绝。
“春神句芒……”
名字念出的刹那,绿光再次暴涨!光芒中隐约浮现出参天古木、无边花海的虚影,那是生机法则的显化!
“祭吾神格……”
透明的范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腰际。绿色光柱更加凝实,无数由纯粹生机法则凝聚成的、闪烁着复杂符文的绿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光柱中疯狂射出,精准地缠绕上那只黑暗巨掌,并且向着巨掌后方、那无边黑暗的源头蔓延而去!试图捆住那藏匿在深处的魔神核心!
“唤天道法则……”
天空之上,那原本被黑暗吞噬的苍穹,竟然被这绿光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有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无上秩序的法则之光,如同受到召唤,穿透层层黑暗,隐约汇聚!
“封——!”
最后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云芷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不再是往日的清澈或怯懦,而是燃烧着炽烈的、与敌偕亡的决绝火焰!
她将结印的双手,狠狠向前一推!
轰隆隆——!!!
整个绿色光柱,连同那无数法则锁链,以及天上垂落的天道法则之光,全部力量,毫无保留地,狠狠撞进了黑暗最深处!
“嗷——!!!”
一声绝非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嘶吼,直接从虚无深处炸开!那是魔神的声音!它第一次发出了如此清晰的、带着情绪的咆哮!
黑暗疯狂地翻滚、扭曲、收缩!那只巨掌在无数绿色锁链的缠绕下,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有丝丝缕缕的、更加深邃的黑暗气息从裂痕中逸散出来!它被伤到了!被这不要命的、以存在本身为代价的攻击,真正地创伤了!
联军残存的人们,心中猛地升起一丝狂喜!有希望!
但这狂喜,瞬间就被更大的悲恸淹没。
因为,半空中,云芷的身影,已经透明到了胸口。
她低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耀眼的神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深坑里,那个被琉璃死死抱着的、依旧昏迷的身影上。
目光里,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不舍,有眷恋,有遗憾,有温柔……最终,都化为一片平静的、如同秋水深潭般的释然。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声音发出。
但那个口型,分明是:
“保重。”
下一刻,绿色神光炽烈到了极致,仿佛一颗星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辉!
光芒吞没了一切。
也吞没了她最后一点透明的轮廓。
绿光与黑暗,在苍穹之巅,形成了短暂的、恐怖的对峙。
而那个献祭了自己的少女,已然……身化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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