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想起来了,当初毛骧的密报中确实提过此事,但他当时只当是这年轻人有些新奇的经商点子,并未深究。
现在由李去疾亲口说出,再联系到眼下“开海”的困局,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简单的趣闻轶事!
那些商人富户,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做这种赔本赚吆喝的善事?
朱元璋下意识地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朱标。
朱标接收到父亲的目光,连忙放下碗筷,开口解释道:“爹,大哥当初没有本钱,就去找了江宁县里好几家大商户。”
“他先是展示了‘太乙浣玉皂’的神奇效用,勾起了所有人的贪欲,然后才和他们商量。”
“他没跟人借钱,而是说,你们出钱、出人手、出场地,我出独家技术和秘方,咱们合伙开工坊,有钱一起赚。”
朱标生怕父亲不理解,绞尽脑汁想了个更通俗的比方:
“爹,您就想,咱们几家合伙凑钱,买了一块地种西瓜。”
“大哥负责想办法让西瓜长得又大又甜,这是他的独门手艺。我们呢,就负责出钱买种子、雇农夫、平整土地。”
“到了秋天,西瓜大熟,卖了一大笔钱。
“刨掉买种子、雇人手的本钱,剩下的纯利,就按照当初谁家出钱多、谁家出钱少,来分这份钱。””
“大哥管这个叫‘入股’,分的钱,就叫‘分红’。”
“出钱多的人,分的钱自然就多。”
“刨掉买种子、雇人手的本钱,剩下的纯利,就按照当初谁家出钱多、谁家出钱少,来分这份钱。””
朱标这么一说,朱元璋瞬间就明白了。
但他眉头一拧,一针见血地问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就没想过直接抢走你大哥的‘种瓜秘方’?”
在他看来,这些商人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为了暴利,杀人越货都干得出来,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秘方。
朱标笑着摇了摇头:“爹,他们不敢,而且抢了反而血本无归。”
李去疾又慢悠悠地扒拉了一口饭,这才接过话头。
“马大叔,抢,是最低级的手段。”他看着朱元璋,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玩味,“我当时就明着告诉他们,可以试着把秘方抢走。”
“但我之后就会把秘方公之于众,让天下百姓都能自制肥皂!”
“到时候,这金山也就成了土山,谁也别想独吞。”
“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李去疾淡然道,“我早有安排,让老二和锦书他们带着抄录好的配方躲了起来。”
“只要我一出事,他们就会立刻将配方四处粘贴传扬。”
“然后,我给了他们第二个选择:合作。”
“我会像养鹅一样,好好养着‘肥皂’这只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鹅。”
“他们要做的,就是出钱出人,帮这只鹅盖一个最舒服的窝,找来最好的食料。以后,这只鹅下的每一枚金蛋,咱们都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分。”
李去疾摊了摊手,笑意更浓:“您说,一个精明的商人,是选择冒着鸡飞蛋打的风险来抢,还是选择安安稳稳地一起分金蛋?”
朱元璋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不是商人,但他比任何人都懂如何驾驭人心,如何平衡利益。
李去疾这番话,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堵不如疏,抢不如分。
与其制造一个所有人都想去抢的死目标,不如创造一个所有人都愿意去维护的活棋局。
将所有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把蛋糕做大,大家都有的吃,自然就没人愿意去掀桌子了。
这一刻,朱元璋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这间小小的工坊食堂,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座运筹帷幄的帅帐。
等等!
不是在说怎么解决开海和走私的事情吗?
朱元璋没有询问“是不是偏题了”。
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李去疾绝不是在闲聊。
这套匪夷所思的“入股分红”之法,就像一把钥匙,而那把锁……
朱元璋的脑海中,那片波涛汹涌的东南大海,与那个被建设出来的肥皂工坊,开始缓缓重合!
他看着李去疾,眼神里没有疑惑,而是一种即将捅破窗户纸的剧烈期待。
李去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终于笑了笑,然后悠悠地抛出了那个真正石破天惊的问题。
“马大叔,既然一个小小的工坊可以这么干……”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灼热,仿佛能点燃空气,他盯着朱元璋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如钟磬之鸣。
“那这……皇家船队,为何不能也这么干呢?”
这一句话,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开了朱元璋眼前的迷雾!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李去疾,嘴巴微张,脑子里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个念头、无数个过往的困扰,在这一瞬间被这句话给强行串联、引爆!
贪官杀不尽的无奈!走私不止的愤怒!国库空虚的焦虑!与文官集团角力的疲惫!
所有的问题,在“也这么干”这五个字面前,似乎都找到了一条全新的、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他猛地一拍大腿,因为太过激动,实木的桌子都跟着狠狠一颤,汤水四溅!
“这法子……这法子也能用在开海的事上?!”他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正是如此。”李去疾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些文官会反对。他们为什么反对?因为皇上一旦要建皇家船队,是在砸他们的饭碗,断他们的财路。”李去疾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皇上要断人生路,他们不拼命才怪。”
“可若是……咱们换个玩法呢?”李去疾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狡黠笑意,“不砸他们的饭碗,而是给他们换一个更大、更气派、更金光闪闪的饭碗呢?”
朱元璋整个身子都前倾了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李去疾,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闻到了血腥味,连声音都压低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迫切:“怎么换?!”
“皇上要做的,不是‘皇家船队’。”李去疾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这名头不好,太扎眼,听着就像是皇上要亲自下场跟小民抢钱,容易落下‘与民争利’的话柄,给那些言官递刀子。”
“咱们得给它取个响亮又气派的名字,叫……‘大明皇家远洋贸易总行’!”
“总行?”朱元璋咀嚼着这个新词,感觉其中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对,总行!”李去疾笑道,“这总行,咱们不独吞,咱们也拿出来,‘合伙’!”
“皇上,自然是最大的东家,是这盘生意的天。这总行的份子,可以分成十股。皇上以大明水师为骨,以皇权特许为魂,入股其中,独占五成!这叫‘皇股’,是定海神针,确保这艘财富巨轮的舵,永远、永远都掌握在皇家手里!”
“剩下的五成……”李去疾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朱元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干涩:
“先生是说……分给……那些官员入股?!”
李去疾笑着点了点头:
“只需要拿出其中三股。”
“朝廷大部分官员,按照职位高低,都能获得一定量股份。”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皇上的皇股,可以由子孙后代继承。”
“可官员的股……难不成也要让他们世袭罔替?”
这个问题太致命了。
一旦官员的股份可以继承,那用不了两代人,大明朝堂上就会出现一个个庞大到无法撼动的利益集团,到时候尾大不掉,比现在的文官集团更难对付百倍!
李去疾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马大叔,您又想岔了。”
“这股份,不跟人走。”
朱元璋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咱们这股份,不认张三,不认李四,它只认一样东西——”
李去疾夹起一根碧绿的韭菜,用筷子尖轻轻敲了下碗碟,发出一声脆响。
“它只认,那人屁股底下坐的那把官帽椅!”
“比如说,皇上划出一些股份,绑定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
“等他告老还乡了,致仕了,又或是……犯了事,被皇上一怒之下拿下了,那对不起,他屁股离开椅子的那一刻,这份股份分红的权力,就自动转交给了下一任户部尚书。”
“这叫‘官股’!”李去疾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洞穿人心的魔力,“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椅子永远在那里,但椅子上坐谁,还不是皇上这位最大的大东家,几句话的事?”
“而且,这分红就和俸禄一样,要是官员做得不好,也能停掉他获得分红的权利。”
“比如……反对开放海禁的官员,就没有分红。”
轰!!
朱元璋只觉得眼前炸开的不是响雷,而是一轮太阳!
他呆呆地看着李去疾,嘴巴半张着,眼神从疑惑、震惊,一步步化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明悟!
对啊!
控制官位,就等于控制了股份!
这哪里是分钱给官员?这分明是给朝廷里最重要的那些官位,挂上了一个金光闪闪、谁也无法拒绝的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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