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的咸湿气息越来越浓，像是有片海直接压在头顶。站稳脚跟时，脚踝已经没在冰凉的海水里，低头能看见细小的银鱼从趾缝间游过，鳞片蹭过皮肤，带着微麻的痒意。
“这是……海底？”安安的声音惊得发飘，他指着头顶——灰蒙蒙的海水里悬浮着无数海草，像绿色的绸带缓缓飘荡，偶尔有光斑穿透水层落下来，在地上碎成星星点点。
我们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礁石边缘被打磨得平整，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深海第七中学”。字缝里嵌着些彩色的贝壳，贝壳内壁泛着珍珠母的光泽，细看却发现每个贝壳里都藏着颗小小的眼球，正随着我们的移动轻轻转动。
“规则。”林默的书签在掌心剧烈震颤，绿光穿透海水，映出几行漂浮的文字，像用气泡串成的锁链：
1. 上课铃响前必须进入教室，迟到者将成为“课间餐”
2. 回答问题时要捂住嘴，防止舌头变成鱼鳃
3. 课间操必须跟着领操员的动作跳，错一步就会被珊瑚缠住
4. 永远不要相信“校长”，它的微笑里藏着吸盘
“课间餐？”安安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随即反应过来，小脸瞬间发白，“是……是被吃掉吗？”
墨影突然冲着礁石后方低吼，尾巴拍打着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我们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条用巨型海带编织的“走廊”通向深处，海带的叶片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正随着水流一张一合，像无数张小嘴在呼吸。
“往那走。”大哥的触须探进海带走廊，抽回时沾着些透明的黏液，“里面有活物的气息，不止一种。”
走进海带走廊的瞬间，吸盘突然收紧，海带叶片贴在身上，凉滑的触感像被无数只手抚摸。安安吓得屏住呼吸，林默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别看吸盘，看前面。”
走廊尽头的景象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座用珊瑚和礁石砌成的教学楼，墙面上覆盖着紫色的海葵，触手在水中轻轻摇摆，像无数支欢迎的手臂。教学楼的窗户是用巨大的蚌壳做的，蚌壳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闪烁的珍珠，照亮了教室的轮廓。
最诡异的是“操场”——一片平坦的沙地，沙地上画着个巨大的五角星，每个角上都插着根白骨，白骨顶端串着颗人头大小的灯笼鱼，发光的眼睛在深海里投下幽绿的光。
“那是……”李醒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他指着五角星中心，那里埋着半截船锚，锚链上缠着些破烂的校服，布料上绣着的校徽和礁石上的字一模一样。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铃声惊得我们一跳，那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无数只海螺被同时吹响的声音，低沉的嗡鸣在海水里扩散，震得耳膜发麻。教学楼的蚌壳窗户纷纷打开，露出里面的“学生”——他们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鱼尾，鳞片在珍珠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脖颈处有三道鳃裂，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
“快进去！”林默拽着安安冲进最近的教室，我们紧随其后。教室门是用鲨鱼颌骨做的，齿缝里还卡着些碎骨，关门时“咔哒”一声，像咬碎了什么东西。
教室里的课桌是用海龟壳做的，桌面上铺着层滑腻的海藻。黑板是块巨大的脑珊瑚，表面凹凸不平，上面用某种发光的液体写着“今日课题：献祭的正确姿势”。讲台后的“老师”转过身来，我们才发现它没有脸，脖子上方只有个不断开合的漏斗状口器，里面布满了细密的牙齿。
“新同学？”口器里发出气泡破裂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坐到最后一排，别打扰其他同学。”
我们刚在海龟壳课桌后坐下，旁边的“学生”突然转过头来。那是个女孩，上半身穿着蓝白校服，下半身是银色的鱼尾，脸上长着细密的鳞片，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瞳孔。她冲着我们比划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有明显的撕裂伤，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撑开过。
“规则二：回答问题要捂嘴。”林默立刻明白了，悄悄碰了碰安安的胳膊，示意他记住。
漏斗老师用口器指了指珊瑚黑板：“谁能说说，献祭时最不能错的步骤是什么？”
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举起手，他们的手指间长着蹼，指甲是尖利的爪子。被点到名的“学生”站起来，回答时都用手死死捂着嘴，声音闷在掌心，含糊不清。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能看到他们的嘴角在慢慢撕裂，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
“错。”漏斗老师的口器突然喷出一股墨汁，墨汁落在那“学生”身上，“学生”的皮肤瞬间溃烂，鱼尾疯狂拍打地面，很快就不动了，身体慢慢变成一块灰白色的珊瑚。
安安吓得往我身后缩了缩，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刚才那个“学生”的回答，和珊瑚黑板上写的步骤一模一样。
海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下课铃。漏斗老师滑出教室，它没有腿，移动时像条巨大的蚯蚓，身体碾过地面的海藻，留下道黏液组成的痕迹。
“快走！课间操要开始了！”旁边的银鳞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她拽着安安的胳膊往教室外冲，“迟到会被当成‘教具’的！”
我们跟着她跑到沙地操场，五角星里已经站满了“学生”，每个人都面朝着中心的船锚，表情麻木。领操员站在船锚上，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却长着章鱼的脑袋，八条触手代替了手臂，正随着某种无形的节拍挥舞。
“规则三。”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跟着跳，不能错。”
领操员的触手开始有节奏地摆动，动作怪异而僵硬，像是提线木偶。操场上的“学生”们跟着舞动，鱼尾拍打沙地，发出整齐的“啪啪”声。我们混在其中，笨拙地模仿着动作，不敢有丝毫偏差——沙地上散落着许多半截的珊瑚，显然是错了动作的“学生”变的。
安安的动作总是慢半拍，好几次差点出错，都被银鳞女孩用尾巴悄悄撞了一下。我注意到她的鳞片缺了好几块，露出底下粉红色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为什么要跳这个？”我趁着转身的动作问她。
银鳞女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时，领操员的触手突然指向天空，所有“学生”都跟着抬头，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深海的黑暗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阴影在游动，阴影的边缘闪烁着无数双发光的眼睛。
“那是‘校长’。”银鳞女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它每天都要吃一个‘学生’，课间操是在告诉它……今天选谁。”
就在这时，领操员的触手突然指向我们！
章鱼脑袋上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安，其中一条触手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腥咸的海风。
“错了！你们错了动作！”领操员的声音像无数块玻璃在摩擦，“外来者！你们不属于这里！”
沙地上的五角星突然亮起红光，珊瑚色的藤蔓从沙地钻出，朝着我们的脚踝缠来。银鳞女孩猛地推开安安，自己却被藤蔓缠住了尾巴，鳞片在挣扎中纷纷脱落。
“快跑！”她朝着我们喊，鱼尾在红光中开始变成珊瑚，“告诉外面的人……这里不是学校……是监狱……”
我们眼看着她变成一块覆盖着银鳞的珊瑚，再也说不出话。领操员的触手已经到了眼前，吸盘张开，露出里面环形的牙齿。
“规则四！”大哥突然嘶吼一声，触须暴涨，缠住领操员的触手，“别信校长！它就是那东西！”
他指向深海的阴影，阴影正在快速靠近，巨大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根本不是什么校长，而是条用无数艘沉船拼接成的怪物，船锚是它的牙齿，锚链是它的血管，而那些发光的眼睛，全是被困在里面的人类眼球！
“它在骗你们！”李醒的红痕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缠来的藤蔓烧成灰烬，“根本没有献祭！它只是在养着你们，每天吃一个！”
操场上的“学生”们愣住了，动作停了下来。银鳞女孩变成的珊瑚突然裂开，里面飞出无数银色的光点，光点落在“学生”们身上，他们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神采。
“反抗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第一个“学生”冲向领操员，用鱼尾狠狠拍向章鱼脑袋。紧接着，更多的“学生”加入进来，珊瑚和鳞片组成的浪潮淹没了船锚。
领操员发出凄厉的尖叫，章鱼脑袋被撕碎的瞬间，深海的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转身沉入黑暗。沙地上的五角星红光消失了，藤蔓枯萎成灰。
“我们自由了？”一个“学生”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蹼正在慢慢消退，露出正常的手指。
海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欢快的调子。教学楼的珊瑚墙壁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骨架——那是艘被改装成学校的沉船。海葵触手缩回，露出阳光穿透海水的通道，温暖的光芒像金色的雨，落在每个人身上。
银鳞女孩变成的珊瑚突然焕发生机，裂开的缝隙里钻出条小鱼，鱼尾上带着片银色的鳞片，绕着安安转了三圈，然后朝着阳光的方向游去。
“它回家了。”安安望着小鱼消失的方向，轻声说。
我们站在沉船的甲板上，看着“学生”们一个个变回人类的模样，虽然还带着海水的痕迹，眼里却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李醒望着阳光穿透的方向，那里隐约有片陆地的轮廓，沙滩上插着许多彩色的旗子，像在欢迎我们。
“下一个世界，该有真正的阳光了吧。”林默的书签在掌心轻轻旋转，绿光与阳光交织，温暖得让人想闭上眼睛。
墨影跳进水里，欢快地追逐着游过的鱼群，尾巴拍打水面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恐惧。我们跟着它朝阳光游去，海水越来越温暖，仿佛正从深海走向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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