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任长卿于太后与皇帝的夹缝中艰难求存,倍感煎熬之际,府中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如同划破阴霾的阳光,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喜悦。
“恭喜主君!贺喜主君!大娘子为您生下了一位小官人!母子平安!”产婆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
任长卿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房内,也顾不得什么产房忌讳了。只见盛华兰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却带着满足而欣慰的笑容,身旁襁褓里,一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正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
“华兰!辛苦了!辛苦了!”任长卿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责任感充斥着他的胸膛。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嫡长子!在这个时代,这意味着传承,意味着家族的延续,也意味着华兰在任家的地位彻底稳固。
盛华兰看着丈夫欣喜若狂的模样,眼中也溢满了幸福和如释重负的泪水。她嫁入任家多年,虽夫妻和睦,但一直未能诞下嫡子,内心深处总有一丝不安和压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生下了健康的儿子,她感觉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落回肚子里了。
“官人,给孩儿取个名字吧。”华兰柔声说道。
任长卿看着怀中的儿子,思索片刻,道:“我愿他此生能承袭祖辈福荫,自身亦能光耀门楣,便取一个‘烨’字,任承烨,如何?”他希望孩子能继承家族的福气,自身也能有所成就,光耀门楣。
“任承烨……好,都听官人的。”华兰满意地点头,疲惫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任府上下顿时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洗三礼办得热热闹闹,各路亲朋好友皆来道贺。顾廷烨、沈从兴、谢飞、陈立等兄弟自然悉数到场,送上厚礼,调侃任长卿终于“修成正果”。连灵寿伯谢玄也亲自前来,看着那小肉团子,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也派人送来了赏赐,以示恩宠。
这弄璋之喜,仿佛一道温暖的屏障,暂时将朝堂的纷争隔绝在外,让任长卿享受了短暂的安宁与幸福。他每日下衙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抱着不肯撒手,那初为人父的傻笑,让华兰看了都觉得好笑。
然而,这温馨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一场远比玉玺之争更为激烈、更关乎礼法根本的风暴,已然在朝堂上酝酿成型,并迅速席卷了整个东京。
这一日大朝会,气氛格外肃杀。端坐在龙椅上的赵宗全,面色沉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一系列常规政务奏报之后,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宣布退朝,而是对身旁的内侍微微颔首。
那内侍上前一步,展开一道明黄的绢帛,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朗声宣读:
“朕承天命,嗣守大统,追惟皇考(指赵宗全生父,已故舒王)罔极之恩。仰惟《仪礼》有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朕继体先帝,固当尊奉。然本生之恩,昊天罔极,亦难泯没。着令礼部及诸臣工,详议追尊皇考舒王为‘皇考恭穆献皇帝’,择日奉迎神主,入祀太庙。钦此。”
这道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垂拱殿炸开了锅!
皇帝要追尊自己的生父舒王为“皇考”!这还了得?!
大周礼法,最重宗祧继承。赵宗全之所以能继承皇位,根本原因在于他被先帝仁宗赵祯过继为嗣子,在法律和礼法上,他已经不再是舒王的儿子,而是仁宗皇帝的儿子。他所承继的,是仁宗这一脉的宗祧和天下。按照礼制,他只能尊仁宗为“皇考”,而对自己的生父舒王,只能尊称为“皇伯考”。
如今,赵宗全不仅要尊生父为“皇考”,还要追封为皇帝,甚至要将其神主送入太庙,与历代先帝一同接受祭祀!这简直是颠覆礼法,动摇国本之举!将真正传位给他的先帝仁宗置于何地?!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旨意刚宣读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陛下承嗣先帝,继统大位,此乃天下皆知!礼,为人后者为之子,陛下岂能再有二皇考?若尊舒王为皇考,则置先帝于何地?此议一行,礼法崩坏,纲常沦陷,国将不国啊陛下!”
“臣附议!”
“陛下三思!”
“此乃乱命,臣等不敢奉诏!”
刹那间,以老御史为首的大量文臣、清流御史、以及诸多倚老卖老的勋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纷纷出列,跪倒一片,言辞激烈地反对。他们引经据典,从《周礼》、《仪礼》讲到《春秋》,将“继嗣”与“继统”的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陛下您这个皇帝是继承仁宗得来的,就不能再认生父为爹了,否则就是悖逆人伦,违背礼法!
而另一边,以沈从兴、顾廷烨等禹州嫡系为首的新贵集团,以及一些试图迎合帝心、或是本就对繁琐礼法不以为然的官员,则奋力为皇帝辩护。
沈从兴声如洪钟:“陛下乃天子,孝道乃人伦之首!追尊本生父母,以尽人子之孝,有何不可?难道当了皇帝,就连亲生父母都不能认了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顾廷烨则言辞更为犀利:“诸位口口声声礼法,难道礼法就是让陛下做一个不认亲生父母的不孝之子吗?陛下追尊生父,正是彰显孝道,为天下表率!且陛下并未废弃先帝祭祀,何来置先帝于何地之说?”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垂拱殿内,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几乎如同市井吵嚷之地。龙椅上的赵宗全,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争吵,既不出声制止,也不表态支持哪一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任长卿站在队列中,抱着笏板,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却是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什么单纯的孝道与礼法之争?这分明是皇帝赵宗全精心策划的一场政治清洗和站队测试!
皇帝借着过继身份这个先天带来的“礼法缺陷”,主动引爆这个敏感议题,就是要逼着满朝文武做出选择。支持他追尊生父的,自然是他可以信赖的“自己人”;而那些坚决反对、死守“继嗣”礼法的,毫无疑问就是太后党、旧党或者是对他不够忠心的骑墙派。
这一手,比之前太后的暗示和拉拢,要狠辣得多,也直接得多。它撕下了所有温情的面具,将政治立场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让你无从躲避,必须二选一。
任长卿感到一阵头痛。他不想站队,但这次,似乎躲不过去了。支持皇帝?那必然会得罪庞大的文官清流集团和太后势力,被贴上“谄媚君上”、“悖逆礼法”的标签,将来在士林中的名声就臭了。反对皇帝?那更是找死,直接就会被皇帝划入需要清理的名单,别说前程,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保。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龙椅上的赵宗全,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平静地扫视着下方,仿佛在记录着每一个人的反应。任长卿知道,皇帝在等,在等那些真正忠于他的人冒出来,也在等那些反对者跳得更高。
更让任长卿心头惊讶的是,这一次,一向被视为稳重守礼、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旧文官体系态度的首相韩章,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竟并未如同众人预想的那般带头激烈反对,反而是在一片喧哗中,出列沉声道:“陛下,追尊本生,以尽孝道,虽是陛下仁孝之心,然此事关乎礼法大统,牵涉甚广。老臣以为,还需谨慎详议,务求既能全陛下孝思,又不至引起朝野非议,动摇国本。” 这话听起来像是劝皇帝谨慎,但却并未直接否定“追尊”本身,甚至隐隐有为皇帝寻找合理依据的意味,与那些以头抢地、痛哭流涕坚决反对的官员形成了微妙对比。
任长卿瞬间明白了。韩章,这位三朝元老,已然审时度势,选择了站在权势正盛的皇帝一边!连韩章都如此,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以及许多观望的中间派,态度可想而知。皇帝这哪里是征求意见?这分明是借着“大礼议”的名头,行排除异己、甄别忠奸之实!韩章的转向,无疑给这场风暴又添了一把火,使得帝党声势大振。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两派。以沈从兴、顾廷烨等禹州新贵为首的帝党,自然全力支持皇帝,言必称“天子孝道”;而以部分清流御史、老派勋贵以及太后势力为代表的反对派,则引经据典,死守“继嗣”礼法,抨击此举悖逆人伦。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在金殿之上动起手来。
最终,这场大朝会最终在不欢而散中结束。任长卿回府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坠冰窟。他不想站队!支持皇帝?那就是公然与礼法、与清流、与太后为敌。反对皇帝?那就是自绝于当今,前途尽毁,甚至可能累及家人。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无法抗拒、足以让他从这场必死的站队中抽身而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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