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曹军大营便响起了低沉而连绵的号角声,如同巨兽苏醒的喘息。营门次第洞开,一队队顶盔贯甲的曹军士兵鱼贯而出,在营外空地上迅速集结。不同于前几日的叫骂挑衅,今日的曹军阵列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气。旌旗蔽空,枪戟如林,沉默中酝酿着风暴。
曹真金甲黑袍,立马于“曹”字大纛之下,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座在晨曦微光中显出庞大轮廓的五丈原。昨日的愤怒、挫败以及对陈仓命运的担忧,最终都化为了此刻孤注一掷的决心——强攻!他必须用最猛烈的攻击,将刘封牢牢钉死在这里,让他无法分兵,为那渺茫的、警示陈仓的快马争取时间,也为挽回大军已然摇摇欲坠的士气。
徐晃、刘晔等文武默然随行左右,他们皆知此战凶多吉少,但主将意志已决,军令如山。
辰时初刻,朝阳跃出地平线,将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大地,也照亮了五丈原蜀军营寨上那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守军身影。
曹真缓缓拔出佩剑,剑锋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他运足中气,声音如同破锣般响彻全军:“将士们!蜀寇据险而守,猖狂已久!今日,便叫他们见识我大魏雄师的厉害!先登破寨者,官升三级,赏千金!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擂鼓!进攻!”
“咚!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变得急促而狂暴,如同催命的符咒!数万曹军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向着五丈原那陡峭的边缘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五丈原,虽名为“原”,但其边缘并非缓坡,而是如同被巨斧劈开般,形成了高达数丈、甚至十余丈的陡峭土崖。蜀军大营便建立在原顶,依托这天然屏障,又加固了寨墙、设置了大量的鹿角、拒马。想要攻上去,唯有依靠云梯、飞钩等器械,进行极其艰难的仰攻。
曹军的第一波攻击,是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的箭矢。数千名弓弩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推进到原下有效射程内,向原上倾泻着死亡的箭雨,试图压制墙头的守军。
然而,居高临下的蜀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利。他们的弓弩手可以轻松地将箭矢射到更远的地方,甚至无需精确瞄准,只需向原下人群最密集处抛射,便能造成杀伤。
“举盾!举盾!”曹军基层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
箭矢叮叮当当地射在巨大的盾牌上,但仍有不少透过缝隙,或者从刁钻的角度落下,不断有曹军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原上蜀军的损失则微乎其微,他们大多隐蔽在女墙之后,冷静地等待着曹军步兵进入更近的死亡区域。
在箭雨的掩护下,曹军的步兵主力扛着加长、加固的云梯,如同蚂蚁般涌向原体。他们需要先将沉重的云梯架设到陡峭的土崖上,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和耗力的过程。原上的守军岂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放滚木!礌石!”
随着守将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滚木和巨大的石块,被蜀军士兵合力推下原缘!
“轰隆隆——!”
滚木礌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陡坡翻滚、弹跳而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曹军士兵躲无可躲,被砸中者瞬间筋断骨折,变成一滩肉泥!云梯被砸得粉碎,连同架设的士兵一起被裹挟着滚落原下。整个冲锋的坡道上,瞬间被清空出几条触目惊心的血肉通道,随即又被后续涌上的曹军填满。
一些曹军锐卒凭借矫健的身手,利用飞钩索攀爬陡崖,试图寻找守军防御的薄弱点。但他们往往刚爬过半程,就被原上守军精准的箭矢射落,或者被守军用长长的叉竿推开钩索,惨叫着坠下高崖。
偶尔有几处曹军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和不计伤亡的猛冲,成功将云梯架稳,士兵们口衔钢刀,一手持盾,奋力向上攀爬。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残酷的近身搏杀。
“金汁!倒!”
烧得滚沸、散发着恶臭的粪汁混合物被守军从墙头倾泻而下!被淋到的曹军士兵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肤瞬间溃烂,从云梯上跌落。
即便有少数悍勇之辈侥幸爬近墙头,迎接他们的也是如林的长枪和雪亮的刀锋。蜀军以逸待劳,只需守在墙后,便能轻易地将冒头的曹军刺落、砍翻。魏延、黄忠等大将更是亲自巡视各段防线,哪里危急便出现在哪里,他们的勇武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又从中午鏖战至日影西斜。五丈原下,已然尸积如山,血流成渠。曹军的尸体层层叠叠,破损的云梯、旗帜、兵器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渭水的河道甚至在某些低洼处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曹军并非不勇猛。在曹真严令和重赏之下,他们发起了一波又一波近乎自杀式的冲锋。士兵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爬,吼叫声、惨叫声、战鼓声、兵器撞击声从未停歇。但五丈原的天险和蜀军严密的防守,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每一次看似有机会的突破,都被蜀军顽强的抵抗和及时的增援打了回来。曹真的兵力优势,在这狭窄陡峭的进攻面上,根本无法有效展开,反而成了蜀军远程武器肆意屠戮的靶子。
夕阳的余晖如同血染,将整个战场映照得一片凄艳。曹军攻势终于显露出疲态,士兵们眼神麻木,动作迟缓,冲锋的呐喊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徐晃纵马来到曹真身边,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沉痛地低声道:“都督……将士们死伤太惨重了……今日……怕是难以奏功了。不如暂且收兵,从长计议……”
曹真僵立在马背上,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他望着那座在夕阳下岿然不动、仿佛嘲笑着他所有努力的蜀军大营,望着原下那堆积如山的子弟兵尸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他无比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挥了挥手。
鸣金收兵的钲声,虚弱而沉闷地在血腥的战场上响起,听在残存的曹军耳中,却如同仙乐。
如同潮水退去,幸存的曹军搀扶着伤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沉默地、狼狈地撤下了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陡坡。他们带走了部分伤员,却留下了数千具同伴的尸体,以及无尽的绝望。
五丈原上,蜀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震四野。刘封与庞统并肩立于寨墙之上,看着如丧考妣般退去的曹军,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片冷静。
“曹真,已是强弩之末了。”庞统轻摇蒲扇,淡淡道。
刘封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败退的曹军,投向陈仓方向,心中默念:“接下来,就看父王和陈仓的消息了。”
这一日的强攻,曹真除了付出数千精锐的惨重伤亡外,一无所获。五丈原,依旧如同磐石,牢牢地扼守着蜀军的战线。而曹军上下,从主帅到士卒,经此一败,士气已然跌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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