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阳光渐烈的初夏,然而郝昭却未感到丝毫的温暖,冰冷的绝望,如同关中深冬的寒露,悄无声息地浸透了他的铠甲,直透心扉。他手指死死扣住墙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俯瞰着下方城门洞的混乱景象,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关门处传来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已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汇聚成一股清晰的、令人心悸的狂潮,无情地冲击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错了,错得离谱。那支打着郭淮旗号的“援军”,根本不是什么希望的星火,而是庞统与刘封精心策划、送入陈仓心脏的一柄淬毒匕首!
“郭淮……于春……” 郝昭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脑海中闪过郭淮可能已被擒获甚至已经投靠刘备或被杀的念头,更闪过于春那张万无一失的脸庞。信任与轻忽,在此刻化作了最致命的毒药,将这座他苦心经营的坚垒,被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将军,城门已失,快撤吧!”亲卫队长嘶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郝昭猛地转身,脸上肌肉扭曲:“撤?往哪撤?陈仓若失,关中门户大开,我等皆是千古罪人!”
不能再等了!每迟疑一息,关门的陷落便近一分!郝昭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的疯狂所取代。他一把抓起倚在墙边那杆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镔铁长枪,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枪尖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如同朔方寒星般的死亡之光。他深吸一口混杂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如同被困绝境、濒死反扑的猛兽般的咆哮:
“亲卫队!随我杀下去!夺回关门!凡阻塞通道者,无论敌我,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复仇旋风,沿着狭窄陡峭的马道,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不顾一切地猛冲下关墙,直扑那已然化作吞噬生命漩涡的城门洞!他此刻脑中唯有一个念头,简单、直接、血腥:杀光所有阻挡在城门前的敌人,哪怕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也要将这该死的、洞开的门户死死堵上!
主帅身先士卒的决死冲锋,点燃了最后忠诚的火种。数十名紧随其后的亲卫队员,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他们深知局势已到了千钧一发的覆灭边缘。无需多言,主将的咆哮便是最高的指令,关门的得失关乎所有人的存亡。他们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喉咙里迸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群狼啸月,悲壮而惨烈。他们紧随着那道黑色的旋风,组成了一支决死的锋矢阵型,如同一柄在炼狱之火中烧得通红的铁锥,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地凿向那片混乱不堪、血肉横飞的门洞区域!
就在郝昭如狂飙般卷下关墙的同时,城门洞内的“援军”阵中,丁奉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着关墙马道的方向。当他看到见郝昭亲自杀下,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战意与冰冷的杀机瞬间沸腾。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战意化作一声震动门洞的狂吼:
“郝伯道无义!欲害郭将军,欲将我等关外将士置于死地!兄弟们,反了!杀出一条血路,迎将军入关!”
吼声未绝,丁奉动了!他身形如电,手中那柄早已饱饮鲜血、刃口泛起暗红色的环首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刺骨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留情地劈向身旁那名刚刚听清郝昭命令、正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试图指挥手下亲兵镇压这突发“内乱”的于春!
于春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与狠辣远不及丁奉。他听到郝昭的命令时,心中一片冰凉与茫然,正待张口,视线却被丁奉暴起的身影和那道夺目的刀光所占据。他甚至来不及完全举起手中的佩刀格挡,瞳孔中最后的影像,便是不断放大的冰冷刀锋。
“噗嗤!”
利刃劈开骨肉的闷响令人牙酸。丁奉这蓄谋已久、势大力沉的一刀,正中于春的面门!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瞬间迸溅开来,染红了周围士兵惊骇的脸庞。于春,这位郝昭的心腹,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未能留下,便当场毙命,尸身沉重地栽倒在地。
这一刀,干脆利落,狠辣无情!它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更是的总攻号角!
所有假扮成曹军“援军”的蜀军精锐,再无任何顾忌!他们纷纷撕下伪装,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利刃,瞬间从看似狼狈的友军,变成了最狰狞的索命恶鬼。刀光闪烁,枪影纵横,他们不再堵塞通道,反而默契地向两侧猛烈挤压,刀砍枪刺,如同砍瓜切菜般,疯狂地杀向身边那些还处于茫然、混乱、甚至因于春之死而惊恐万分的真正陈仓守军。同时,他们齐声高呼,声震四野:
“接应将军入关!杀啊!”
城门洞内的形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原本就混乱的守军,在内外信息不对称、指挥官瞬间毙命、身边“战友”突然反水的多重打击下,彻底崩溃。而也就在此时——
“轰隆隆!”
如同堤坝彻底溃决,早已在关外蓄势待发的蜀军主力,在黄叙的率领下,恰如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顺着被“郭淮”清开的通道,汹涌澎湃地冲入了这片已然成为血腥屠宰场的城门洞!
真正的内外夹击,在这一刻完美合龙!
黄叙率领的生力军,如同出闸的猛虎,士气如虹;丁奉麾下的精锐,则是一群潜伏已久、终于亮出獠牙的饿狼,凶狠狡诈。两股力量汇合,瞬间将城门洞附近那些原本就数量不多、此刻更是失去有效指挥、只能各自为战的曹军守军残部,如同怒潮中的沙堡一般,彻底淹没、吞噬。兵器的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士兵的怒吼声,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汇聚成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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