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色,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罗邦艰难地睁开眼,右肩下方传来的钝痛让他瞬间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枪击。他下意识地想动,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邦子!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却充满无限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熟悉,那么让他心安。
罗邦转过头,惊讶地看到未婚妻唐欣儿就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但此刻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欣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唐欣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紧紧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你吓死我了!那天晚上我心里慌得厉害,一直给你打电话,结果…结果是一个护士接的,说你中枪了在医院抢救…我…我当时差点晕过去…”她声音哽咽,“护士说你没有生命危险,但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才放心…我就立即买最快的机票赶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罗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反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哑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时,岳父唐志勇和岳母李淑芸也关切地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李淑云更是抹着眼泪:“小邦啊,你可算醒了,这两天把欣儿和我们吓坏了…”
这温馨的团聚时刻被走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打断。医生仔细为罗邦做了检查,松了口气:“罗先生,你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千万不能乱动。”
医生刚交代完注意事项,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夏小婉和吕正伟走了进来。夏小婉看到罗邦醒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邦哥,你终于醒了!”
吕正伟更是快步上前,紧紧握住罗邦的左手,语气充满了感激和后怕:“罗邦先生!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舍命挡住那一枪,英武那混小子就…就…我们吕家欠你一条命啊!”这位商场枭雄此刻眼中竟也闪烁着泪光。
温馨的气氛稍稍沉淀,罗邦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最关心的是后续:“黄局长呢?蔡沐阳…他怎么样了?抓到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和复杂。
夏小婉和吕正伟对视了一眼,吕正伟沉重地叹了口气,示意由夏小婉来说。
夏小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地开始叙述,将罗邦昏迷后发生的事情,以倒叙的方式缓缓道来:
“邦哥,你昏迷之后,情况…非常惨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蔡沐阳开枪打伤你之后,并没有停止。工厂里面就像他精心布置的狩猎场,到处都是陷阱——绊索、落石、甚至还有腐蚀性的液体…我们的人一进去就接连受伤,虽然不致命,但根本没办法快速推进。他抢的那把枪里还有11发子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黑暗的环境,他一个人就拖住了我们很久…”
罗邦可以想象那其中的凶险和艰难,一个心存死志的前特种兵,有多么可怕。
“黄局长调来了更多人,甚至联系了排爆队和工兵,但强攻代价太大,谈判他也完全不理,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夏小婉继续说道,“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黄局长好像收到了消息,联系上了蔡沐阳原来部队的领导和他的老班长。”
…………
(时间回到罗邦中枪的那天)
傍晚七点多,废弃工厂外的对峙仍在胶着,众人正焦急无措时,一阵轰鸣由远及近,一架武装直升机盘旋而至,最终按指示降落在工厂旁的空地上。
舱门打开,一队特种兵迅速列队下车,动作利落如猎豹。为首的军官肩章上是两杠三星,显示上校军衔,级别至少为团级。
黄局长见状,立刻上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同志您好,我是暖镇市公安局长黄国盛,感谢你们前来支援!”
那名上校抬手回礼,声音洪亮有力:“黄局长您好,我是龙牙特战旅副旅长高逆绝。接到命令,特来配合行动。”
话音刚落,高逆绝目光扫过现场,沉声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黄局长简明扼要地说明:“嫌犯蔡沐阳曾服役于贵部队,情绪激动,目前在地下车间,拒不配合。”
黄局长继续面色凝重地对高旅说:“里面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蔡沐阳在车间里设了不少机关,刚才进去的几名特警队员中招了,受了些伤,已经撤了出来。”
黄局长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更麻烦的是,他抢了一把92式手枪,据我们估算,还剩11发子弹。里面光线很差,视线受阻,我们摸不清他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通道,更不清楚他有没有在里面囤积食物和水,不知道能撑多久。”
高逆绝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特种兵下令:“一组警戒,二组跟我勘察地形,准备制定突入方案。”
在迅速了解情况后,高逆绝拿过扩音器,走到大门口,没有温和劝说,而是用带着怒其不争的严厉口吻吼道:“‘苍雷’!蔡沐阳!给老子滚出来!躲里面当什么孬种!你他妈一身本事就是用来对付自己人、当缩头乌龟的吗?!你对得起‘龙牙’这两个字吗?!”
厂房内死寂片刻,传出了蔡沐阳嘶哑却激动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痛苦:“旅长…!我对不起您!我给龙牙抹黑了!但我没办法…我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接着,蔡沐阳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退伍后的艰辛、与邱荣娟相濡以沫的温暖、以及她惨死后自己所经历的绝望和不公,全都嘶吼着倾诉了出来。“……我等啊等,就等法律给我一个公道!可等来的是什么?!是沈洪荒的逍遥法外!是吕英武那个杂种的嘲讽!他们有钱有势,就能无法无天吗?!”
高逆绝听着,脸上的厉色化为沉重,他沉声道:“沐阳!你的委屈,老子听到了!心里憋屈,我懂!但这不是你走极端的理由!你忘了纪律,忘了底线吗?!现在,听我命令,放下武器,走出来!活着!活着才能看到他们受到应有的审判!这才是真正的战士!”
“审判?”蔡沐阳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绝望,“旅长,如果不是吕英武那个二世祖自己作死…我本来…我本来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悲愤:“就在你们来之前!警方已经控制住局面了!我已经伸出手让他们铐了!可那个杂种!他居然挣脱开,冲到我面前炫耀!嘲笑我!嘲笑娟娟死得活该!说等他出去后,还要用钱砸死我,让我下去陪她…!”
蔡沐阳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旅长!您告诉我!这样的杂种!法律能判他几年?!三五年?七八年?他出来后,照样是挥金如土的吕家大少爷!而我的娟娟呢?!她永远回不来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你让我怎么甘心?!我怎么束手就擒?!”
蔡沐阳望着高副旅,声音里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旅长,您别劝了,我心里有数。回去是什么下场我清楚,在牢里窝囊一辈子,让我爹妈抬不起头,我做不到。”
高副旅猛地攥紧拳头,怒声呵斥:“妈了个巴子的!我不管你有多委屈,有种你就出来!站到黄局长面前,有能耐冲我开枪!耍什么英雄?你看看旁边这些兵,都是跟你一样从旅里出来的,都是我带过的兵!也就是你的弟弟们,有本事跟他们较量较量,把你那点所谓的‘个人英雄主义’都发泄出来!”
他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你以为这是在逞能?你这是在毁了自己,毁了全家!当年教你的纪律和担当,都喂了狗吗?”
蔡沐阳被骂得身子一震,嘴唇翕动着,却没再说出话来,只是死死盯着地面,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偏执中,似乎终于裂开一丝动摇的缝隙。
“旅长!别说了!”蔡沐阳打断了他,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心死之后的平静,“我知道自己的结局。我杀了人,伤了警察,罪无可赦。但我蔡沐阳,绝不会戴着手铐上法庭,更不会在监狱里苟活,让我的父母晚年还要承受这种耻辱。”
高副旅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陡然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在这儿磨磨唧唧!你是龙牙的兵,是我亲手带出来的!这点担当都没有?”
他指着车间门口,语气里裹着恨铁不成钢的劲:“走出来,直面自己的错!是爷们就别缩着!你信我,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宽大处理——但前提是,你得坦坦荡荡站出来,像个军人样儿接受该有的结果!”
“孩子”他放缓了些语气,却更有分量,“错了就是错了,但认了错、担了责,才不算丢了龙牙的脸。走出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番话像重锤砸在蔡沐阳心上,车间里死寂片刻,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那扇紧闭的门,似乎在这声喊话里,微微颤动了一下。
蔡沐阳顿了顿,语气带着最后的恳求:“旅长…我最后求您一件事…我老家…县城的父母…他们是老实人…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以后逢年过节,替我去看看他们…别让他们太难过…就说他们的儿子…对不起他们…”
高逆绝虎目含泪,紧紧攥着拳头,心中很是悲痛,因为他明白蔡沐阳要干什么!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尽管蔡沐阳看不到:“…放心…龙牙,从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兄弟的家人…你的父母,就是龙牙全体官兵的父母!”
“谢谢您…旅长…谢谢兄弟们…”蔡沐阳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帮我…照顾好他们…”
说完最后一句,厂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手枪上膛声。
高逆绝瞳孔一缩,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的决定,急吼道:“‘苍雷’沐阳!”
但已经晚了。
“砰!”(蔡沐阳饮弹自尽)
一声沉闷的枪声从厂房内传出,回荡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刺耳,也格外决绝。
他没有走出来,选择了在自己的“战场”上,以自己的方式,扞卫了最后一点尊严,也表达了对这无奈命运的最后抗议。
高逆绝站在原地,身体猛地一震,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终于从这位铁血军人的眼角滑落。他抬起手,向着厂房方向,敬了一个漫长而沉重的军礼。
他带来的所有特种兵,也齐齐肃立,无声敬礼。
一场本可避免的悲剧,因为一个蠢货的挑衅,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法律最终会制裁吕英武的所作所为,但有些伤害,永远无法弥补。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笼罩了这片充满悲伤与反思的土地。一场惨烈的对峙,最终以这种无比悲壮的方式,宣告终结。留下的,是无尽的唏嘘与反思。
…………
夏小婉讲述完罗邦昏迷后发生的一切,病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一刻悲壮而又凄凉的画面。
尽管有所预料,罗邦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愤怒、惋惜、悲哀…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一个本该拥有大好前程的战士,最终被仇恨和绝望吞噬,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走向了终点。
吕正伟在一旁沉重地补充道:“沈洪荒死了,蔡沐阳也…这件事,总算彻底结束了。只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一丝悔意,或许是在后悔没有早一点约束好自己的儿子,间接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悲剧。
罗邦沉默了,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觉心头笼罩着一层阴霾。真相大白,罪犯伏诛,但没有人是赢家。他活了下来,守护了雇主,但一条曾经鲜活、充满热血的生命也在他眼前以最极端的方式陨落。这场由阴谋和仇恨引发的风暴,终于平息,留下的却是无尽的唏嘘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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