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辰时初刻。
铅灰色的阴云压得很低,闷雷在云层最深处翻滚,雨水却吝啬地不肯落下。
卧龙谷口外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被骤然响起的鼓声与号角撕得粉碎。
清军大营的栅门向两侧轰然洞开。
孙思克端坐于中军高台,面皮铁青,双目中只剩下输光了赌本的赌徒才有的疯狂。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远方那道灰黑色的谷口防线。
他的嗓音因为极致的暴怒而扭曲,撕裂。
“进攻!”
“破谷!屠城!鸡犬不留!”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长号穿透云霄。
“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擂动,声浪比昨日更加狂暴,席卷了整片荒原。
“第一波!敢死队!上!”
王进宝与赵良栋同时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大营左右两翼,各五百名清军敢死队冲出阵列。
他们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眼中闪烁着凶光与绝望。
每个人都背负着两个沉甸甸的沙袋,腰间斜插一柄短刀。
军官的皮鞭在他们身后呼啸抽打,百两白银的死亡悬赏刺激着他们最后的神经。
这群人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嚎叫,冲向谷口防线。
他们的目标不再是依靠盾车掩护推进,而是最原始、最血腥的填壕。
用人命与沙袋,硬生生填平那道吞噬了无数清军性命的死亡壕沟。
“放箭!”
“放铳!”
“拦住他们!”
谷口防线后方,陈武的怒吼炸响。
“咻咻咻——!”
箭矢离弦,密集如雨。
“砰!砰!砰!”
铅弹喷吐,交织成网。
冰雹般的箭雨和铅弹泼洒向冲锋的人群。
冲在最前方的清军敢死队,身体被瞬间射穿,打出无数血洞。
他们惨叫着,栽倒在地。
后续的人却毫不停留,直接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与血泊,继续亡命前冲。
他们的眼中只有那道越来越近的壕沟。
只有那百两白银的赏格。
也只有身后督战队高举的冰冷钢刀。
“噗通!”
“噗通!”
尸体与沙袋被接二连三地抛入壕沟。
浑浊的泥水瞬间被染成暗红色。
清军敢死队用最野蛮的方式,在汉军的火力覆盖下,付出了数百条性命的代价。
他们在几处关键区域,硬生生用血肉填出了数条狭窄的通道。
那些通道,由尸体与沙袋堆砌而成。
孙思克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第二波!重炮!给老子轰!”
他的命令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轰!轰!轰!轰——!”
清军阵地上,所有剩余的重炮,包括昨夜未被完全焚毁的几门红夷大炮、大将军炮,同时发出了震天怒吼。
炮兵主将殷化行歇斯底里地挥舞着令旗。
这一次,炮火不再分散。
所有炮口,全部对准了谷口防线左翼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段。
那段矮墙工事,在昨日的战斗中已被反复轰击,墙体上布满了裂缝。
“嘭!嘭!嘭!嘭——!”
沉重的实心铁弹。
威力巨大的开花弹。
接连不断地砸在同一段矮墙上。
砖石木料在恐怖的冲击力下碎裂,崩塌。
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四处飞溅。
用于加固的支撑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根接着一根轰然断裂。
了望台上,李信静静地注视着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区域。
他没有下达任何新的指令。
周围的将领们也屏住了呼吸。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段饱经摧残的矮墙,在承受了数十枚炮弹的集中轰击后,终于彻底崩塌。
一段长达二十余丈的缺口,赫然出现在谷口防线之上。
烟尘弥漫,碎石遍地。
“第三波!步卒!”
孙思克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手中的佩刀狠狠向前劈下。
“冲进去!杀光他们!”
“杀——!”
王进宝、赵良栋亲自率领左右两翼最精锐的督标营、甘肃镇标营步卒,发出了震天的喊杀。
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火铳手、弓箭手紧随。
黑压压的人潮,踏过尸体堆砌的通道,穿过尚未散尽的烟尘,疯狂地涌向那道刚刚被炮火撕开的巨大缺口。
“堵住缺口!”
周大勇双目欲裂。
他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那是昨日被流矢所伤。
他右手挥舞着一柄卷了刃的长刀,嗓音嘶哑。
“龙骧旅!跟我顶上去!”
他带着身边仅存的数百名龙骧旅刀盾手,扑向崩塌的矮墙缺口。
他们要用血肉之躯,堵住这个致命的破绽。
“噗嗤!”
“噗嗤!”
“杀啊!”
双方士兵在弥漫的烟尘和遍地的碎石瓦砾中,轰然撞在一起。
最惨烈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刀光闪烁。
长枪突刺。
盾牌猛烈撞击。
怒吼。
惨叫。
骨骼碎裂的闷响。
兵器碰撞的锐鸣。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
鲜血四处溅射,将尘土染成深褐色的泥浆。
尸体一层叠着一层,迅速堆积。
缺口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
清军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涌入,试图将缺口撕得更大。
龙骧旅的士兵们则以命相搏,寸土不让。
一名年轻的汉军士兵被长枪刺穿了腹部,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枪刃向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环首刀砍进了对面清兵的脖子。
两人一同倒下。
一名清军刀盾手砍翻了面前的敌人,还未来得及欢呼,就被侧面刺来的三支长矛捅穿了身体,被死死钉在地上。
赵猛浑身浴血,他手中的大铁锤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片碎骨与血肉。
“顶住!给老子顶住!”
他的咆哮在混乱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援军马上就到!不准后退一步!”
了望台上,李信依旧站得笔直。
山风吹动他黑色的袍角,猎猎作响。
“传令。”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神机旅,左翼准备。”
“告诉李铁牛,让他的人准备好手雷。”
“等清狗的主力再进去一些。”
“诺!”
传令兵飞速奔下了望台。
陈武站在李信身侧,手心全是汗。
“大帅,周将军那边……”
“他顶得住。”
李信打断了他的话。
“龙骧旅都是我汉中子弟,他们知道身后是什么。”
战场之上,王进宝挥舞着战刀,亲自督战。
“冲!给老子冲进去!”
“第一个冲破防线的,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清军的攻势更加疯狂。
他们踩着同袍的尸体,不断冲击着周大勇用人墙筑起的防线。
周大勇的右肩被一刀劈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晃了一下,却用刀拄地,稳住了身形。
“杂碎!”
他一口血沫吐在地上,再次举起了长刀。
“来啊!”
缺口处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士兵的体力都在急剧消耗。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每一次挥刀,都可能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这里没有技巧,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你死,或者我亡。
赵良栋也率领着自己的亲兵冲到了阵前。
他看到了浴血奋战的周大勇,也看到了那道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崩溃的人墙。
“弓箭手!给老子抛射!”
“压制后面的汉军!”
他下达了新的命令。
清军后方的弓箭手立刻调整角度,一排排箭矢越过前方的混战人群,落向龙骧旅的后阵。
“举盾!”
后方的汉军军官大吼。
士兵们纷纷举起盾牌,但仍有人不断中箭倒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给前方的压力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李信在了望台上,将这一切尽收于底。
他看到了周大勇的困境。
看到了龙骧旅的伤亡在急剧增加。
也看到了清军的主力已经大半涌入了缺口附近的区域,阵型变得密集。
时机到了。
“信号。”
李信吐出两个字。
他身后的旗手,猛地挥动了手中的红色令旗。
在混乱的战场左翼,一直按兵不动的神机旅阵地上,李铁牛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扛着自己的大斧,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一声咆哮。
“兔崽子们!”
“到咱们上场了!”
“把那些铁疙瘩,都给老子扔过去!”
“给清狗们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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