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凉州，夜色深沉。
城墙上的清军士兵裹紧了身上的棉甲，戈壁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刀子般的寒意。
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黑暗里。
城外，百丈之外的黑暗中，陈武伏在沙丘后，身体一动不动。
他身后，是神机军团的精锐，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沉重的布包，里面是格物院新造的跳雷。
没有火把，没有声音。
只有风声。
陈武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士兵们立刻两人一组，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他们的动作轻巧得像猫，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凉州堡的北门守将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几滴泪。
他揉了揉眼睛，朝着城外张望。
除了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娘的，这鬼天气。”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紧了紧领口。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从壕沟方向传来。
那声音很细碎，像是石子滚落。
“什么动静？”
守将警觉起来，探出身子。
他身边的亲兵也凑了过来。
“大人，可能是野兔子吧。”
“兔子？”
守将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正要下令放箭示警。
突然间，一连串沉闷的爆响从壕沟处传来。
不是火炮的轰鸣，也不是火枪的脆响。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巨人在用铁锤猛砸大地。
轰！轰！轰！
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
城墙上的士兵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守将死死抓住墙垛，惊恐地看着城外。
只见无数的泥土和碎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半空，形成一道道黑色的水柱。
爆炸的火光一闪而逝，却将壕沟内清军惊恐的脸照得惨白。
五千枚跳雷，在同一时间被引爆。
坚固的壕沟被炸得支离破碎，原本深邃的防御工事，瞬间塌陷了大半，被泥土和碎石填平。
“敌袭！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终于在城墙上响起，撕裂了夜空。
铜锣被敲得震天响。
整个凉州堡，从沉睡中被惊醒。
几乎在北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凉州堡的东门外，传来了更加恐怖的声响。
那是钢铁摩擦和发动机的咆哮。
五头钢铁巨兽，在晨曦微露中，缓缓逼近东门。
林风坐在头一辆铁甲车的指挥位上，透过狭窄的观察口，看着城墙上慌乱的清军。
“开火。”
他的命令简单而直接。
铁甲车上的机枪喷吐出长长的火舌。
子弹暴雨般地泼洒在城墙上，打得砖石四溅，木屑横飞。
城墙上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属风暴打蒙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
中弹的士兵，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撕开，血肉模糊地倒下。
“开炮！快开炮！”
东门的清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城头上的几门红衣大炮终于调整好角度，发出了怒吼。
沉重的炮弹呼啸着砸向铁甲车。
铛！
一声巨响，炮弹在铁甲车厚重的装甲上撞出一片火星，然后无力地弹开了。
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城墙上的清军，脸上浮现出绝望。
他们的火炮，对这些铁甲怪物毫无作用。
林风的铁甲车营，成功地将凉州堡内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东门。
佟国维被亲兵从床上叫醒，他匆匆披上甲胄，冲出府邸。
“怎么回事？”
“回都统大人，汉军……汉军在攻城！”
亲兵的声音都在发抖。
“哪个方向？”
“东门！东门的炮火最猛！还有……北门也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佟国维心中一沉。
东门火炮最多，防御最强。
汉军主攻东门，倒也说得过去。
可北门的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去东门增援！务必守住东门！”
佟国维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判断。
他将手上最精锐的三千旗兵，大部分都调往了东门。
北门的防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空虚。
周大勇站在被炸平的壕沟前，身后是整齐肃立的龙骧军团步兵。
他看到了东门方向冲天的火光，也听到了那密集的枪炮声。
时机到了。
他抽出腰间的长刀，向前一指。
“冲！”
一个字，如同惊雷。
数千名汉军士兵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朝着北门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脚下，是刚刚被鲜血和泥土混合的地面。
他们的前方，是决定西北战局的关键节点。
北门城楼上，剩下的清军不足五百人，其中大半还是临时征召来的民壮。
他们惊恐地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汉军，腿肚子都在打颤。
“放箭！快放箭！”
军官嘶吼着。
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却无法阻挡汉军冲锋的脚步。
就在汉军冲到城门下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厚重的北门，竟然从内部被缓缓打开了。
几个穿着民壮服饰的汉子，合力拉开了门栓。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目瞪口呆的清军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意。
“弟兄们！汉王的大军到了！反了！”
其中一个领头的民壮振臂高呼。
城墙上，其他的民壮也纷纷响应，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刀，砍向身边的旗兵。
北门，乱了。
周大勇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洞开的城门。
“杀！”
龙骧军团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涌入凉州堡。
佟国维在东门城墙上，正指挥着士兵用滚木礌石攻击下面的铁甲车，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
“大人！不好了！北门……北门被打开了！汉军冲进来了！”
“什么？”
佟国维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门怎么会破？
是内应。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那些他根本看不起的汉人民壮，竟然成了捅向他后心的刀子。
“回援！快！回援内城！”
佟国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知道，凉州堡守不住了。
他带着亲兵，狼狈地从东门城楼上退下，企图组织兵力在内城巷战。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汉军的突击速度，也高估了自己手下旗兵的战意。
当林风的铁甲车撞开东门，慢悠悠地驶入城内时，守城的清军彻底崩溃了。
佟国维刚刚集结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准备反扑，就迎面撞上了从北门杀进来的周大勇部。
更让他绝望的是，一辆铁甲车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侧翼。
“哒哒哒哒……”
机枪的咆哮声响起。
佟国维身边的亲兵成片地倒下。
他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掀翻在地。
他低头看去，胸前的甲胄上，多了几个不断冒血的窟窿。
“都统大人！”
几个忠心的戈什哈拖着他，退入了内城的都统府。
喊杀声越来越近。
都统府的大门很快就被撞开。
佟国维靠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
他看着冲进来的汉军将士，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清……完了……”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七月十二日，凉州堡被攻破。
……
四川，甘孜。
茶马古道上，一支疲惫的队伍正在艰难行进。
贺连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前方连绵不绝的群山。
罗桑快步从前面走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贺将军，前面探路的回来了，雅安的清军守备极其松懈，只有不到五百人。”
贺连山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行军！七月下旬，必须拿下雅安！”
他派出身边的心腹。
“你立刻去联络罗子山，告诉他，我们到了。让他按计划行事。”
……
黑水城，帅帐。
李信的手指，在舆图上凉州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捷报刚刚送到。
徐文良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
“恭喜汉王，凉州已破，周培公在肃州就成了一支孤军，肃州指日可下。”
又一份密报被呈了上来。
李信展开一看，是贺连山发来的。
“贺连山也快到雅安了。”
李信将密报递给徐文良。
徐文良看过之后，躬身道。
“凉州、四川，两路并进。清廷这张大网，已经被我们撕开了两个最大的口子。西南一动，天下震动，大局已定。”
李信站起身，走到帅帐门口，掀开帘子。
外面的阳光正好。
“传令给周大勇，命他休整三日，兵锋直指肃州。”
“传令给贺连山，务必拿下雅安，与东线形成呼应。”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
清廷覆灭的序幕，正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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