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间仅有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零星斑驳的光点。
距离蝶屋还有两日路程,静弥独自穿行在寂静的山道上。
雪色羽织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其上绣着的蓝色雪花纹样仿佛在吸收着微弱的月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浮动,宛如活物。
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双澄澈的蓝眸在暗夜中愈发锐利,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执行任务归来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年累月与恶鬼搏杀磨砺出的警觉。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连虫的鸣叫都诡异地消失了。
静弥脚步一顿,右手无声地搭上了腰间的日轮刀刀柄。
一股强大、阴冷、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虚无与玩味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前方弥漫开来。
“哎呀呀,这么晚了,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士独自在山林中赶路,真是令人心疼呢。”一个轻佻又带着奇异慈悲感的声音响起。
前方的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那人穿着红色的上衣,颈项处围着黑色,头戴一顶象征教祖的帽子,披着黑色披风。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白橡色的头发,以及左眼虹膜上刻着的“上弦”,右眼刻着的“弐”。
七彩的瞳仁在月光下流转着非人的光泽,脸上挂着悲天悯人般的微笑,仿佛在看着某种值得怜爱的事物。
静弥的心猛地一沉。
上弦之贰,童磨。
鬼杀队收集的关于上弦的情报极少,但无一不是说明上弦的危险。
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全集中呼吸·常中运转到极致,清晰地感受到周遭气温正在急剧下降。
“不必害怕,可爱的小姐。”童磨用金色的铁扇轻轻抵着下巴,笑容不变,“来到我的极乐世界吧,那里没有痛苦,只有永恒的安宁与幸福。将你的一切奉献给我,便是最大的救赎。”
静弥没有回应任何废话的习惯。
在童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然出手。
雪之呼吸·一之型·雪风斩
刀光乍现,如一道冰冷的月光匹练,刀刃撕裂空气,裹挟着凛冽的寒意与锋锐的刀风,直劈童磨面门。
这一击快、准、狠,是静弥最擅长的快速破局之技。
“哦?”童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对方攻势如此果断凌厉。
他手中对扇轻描淡写地一扬。
血鬼术·散莲华
无数细碎而锋利的冰晶花瓣凭空出现,如同风暴般卷向静弥的刀光。
叮叮当当的脆响连绵不绝,雪风斩的刀势被这些坚硬的冰花层层削弱,最终在距离童磨仅一寸之地力竭消散。
逸散的寒气与冰晶碰撞,激起一片迷蒙的白雾。
“真是凌厉的剑技呢。”童磨微笑着,七彩眼眸中的兴趣浓了几分,“这份冰冷与决绝……看来不是普通的队士。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想想……”
静弥瞳孔微缩,身形不退反进,借助前冲之势,刀势骤然变化。
雪之呼吸·二之型·冰华圆舞
瞬息之间,日轮刀化作漫天刀光,如同暴风雪中狂舞的雪片,从四面八方罩向童磨。
童磨的身影在密集的刀网中飘忽不定,双扇舞动,精准地格挡开大部分斩击,冰屑与火花在他周围迸溅。
血鬼术·莲叶冰
几朵晶莹剔透的冰莲悄然在刀光缝隙中绽放,散发出极寒的气息。
静弥只觉皮肤一阵刺痛,吸入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肺部传来轻微的灼痛感。
她立刻屏息,刀势一转,身形疾退,同时挥刀斩碎逼近的冰莲。
童磨轻笑着,在静弥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把尖利的手指从太阳穴插进了脑子里并转动着。
“啊……想起来了。”童磨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怀念,“是一位戴着蝴蝶发饰,像鲜花一样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呢。她的剑技也很华丽,带着花香,可惜……”
静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蝴蝶发饰……香奈惠小姐!
童磨用咏叹般的语调继续说道,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悯的笑容,“真是遗憾,那次天亮的太早了,没能将她纳入我的身体,给予她永恒的幸福。”
“闭嘴!!”
她记得蝴蝶忍提起姐姐时那深埋在微笑下的痛苦,忍日夜思念、誓死要为之复仇的姐姐,竟然是死在这个恶鬼手中!
冰冷的杀意与炽热的愤怒交织,她周身的寒气骤然暴涨!
无需多言,唯有死战!
“雪之呼吸·五之型·冻云笼。”
以静弥为中心,地面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霜,空气中的水分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悬浮着。
她手中的日轮刀刀身覆盖上厚厚的冰霜,每一次斩击都带着能延缓愈合的极寒。
刀光再次袭向童磨,这次更加狂猛,更加不计后果!
血鬼术·蔓莲华
数条缠绕着冰莲的藤蔓如同毒蛇般从地面、从虚空中窜出,试图束缚静弥的动作。
然而,冻云笼的领域内,这些冰藤蔓的速度似乎受到了一丝影响。
静弥身形如电,刀光闪烁间,冰藤蔓被纷纷斩断,破碎的冰莲花瓣四散飞溅。
雪之呼吸·六之型·雪至·四连
她猛地压低重心,以童磨为圆心,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从四个方向发起了迅捷无比的直线突刺,每一刺都瞄准着要害。
童磨终于收起了几分戏谑,双扇挥舞得密不透风。
血鬼术·枯园垂雪
夹杂冰霜的九连击与静弥的四连突刺悍然对撞。
金铁交鸣之声与冰晶破碎之声响成一片。
强大的冲击力将周围的树木都震得簌簌作响,枝叶上的露水瞬间冻结成冰挂。
一番激斗,静弥凭借着暴怒下的爆发竟数次斩断了童磨的肢体!
然而,上弦鬼的可怖恢复力展现得淋漓尽致,被斩断的部位几乎在瞬间就重新愈合,仿佛从未受伤。
“真是顽强啊……好久都没受到这么疼的攻击了……”童磨摸了摸刚刚愈合的胸口,笑容更深,“但是,你呼吸的节奏,好像乱了呢。”
静弥脸色微白,胸口剧烈起伏。
她确实吸入了一些冰晶粉末,肺部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肺泡在坏死的边缘挣扎。
全集中呼吸的节奏被打乱,力量正在从体内流失。
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刀锋不再像最初那样凌厉。
“血鬼术·玄冬冰柱。”
尖锐的冰柱如同雨点般从静弥头顶坠落,她勉强挥刀格挡。
“雪之呼吸·四之型·霜天绕!” 纯白色的剑气屏障在头顶张开,挡下了大部分冰柱,但仍有几根擦着她的身体而过,留下伤痕,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羽织。
四个小巧精致的冰人偶出现在童磨身边,它们动作迅捷,手中凝结出微缩版的冰扇,下一刻,莲叶冰、散莲华等血鬼术从四面八方袭向静弥!
面对复数的攻击,静弥疲于应付。
她挥刀斩碎两个冰人偶,但另外两个的血鬼术已然临身。
“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在半空中就冻成了红色的冰晶。
她的右腿和胸前被冰刃划开巨大的口子,其余四肢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行动能力大减。
“看来,游戏该结束了。”童磨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令人作呕的慈悲。
“血鬼术·寒烈之白姬”
两名少女形态的冰莲出现,她们张开嘴,吐出足以冻结整个莲花池的恐怖冻气。
静弥避无可避,只能将日轮刀横在身前,全力运转呼吸法抵抗。
“咔嚓……”日轮刀上覆盖的冰霜寸寸碎裂,她持刀的右臂瞬间被冻得僵硬发紫,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
“呃啊——!”
伴随着一声脆响和静弥压抑的痛哼,她的右臂自肩膀处,被一道凌厉的冰锋齐根斩断。
握着日轮刀的断臂飞旋着落在地上,很快被冰层覆盖。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失血和肺部的重伤让她视线开始模糊。
她单膝跪地,用仅存的左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右臂伤口处血流如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流血,白色的羽织和白发早已被染成了红白相间的凄艳颜色。
童磨缓缓踱步到静弥面前,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歪着头,七彩的琉璃眼眸中流转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光芒,但那光芒深处是空洞的,是毫无温度的可怖模仿。
“可怜的孩子……”他的声音依旧悦耳,如同吟诵教义。
“看看你,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身体破碎,生命流逝。人类的躯壳是多么脆弱啊。”
他蹲下身,伸出那只带着尖锐指甲、冰冷的手,似乎想要拂去静弥脸颊上沾染的血污和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来吧,不要再挣扎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如同塞壬的歌声,“让我带你前往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在那里,你将获得永恒的安宁,再无纷争,再无伤痛。”
静弥的呼吸已经极其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声响,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
剧痛几乎吞噬了她的意识,但在童磨说出这番话时,她涣散的蓝色眼眸却猛地凝聚起最后一点光芒,那光芒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嘲讽的锐利。
她艰难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血丝的弧度。
“哈……”一声气音从她喉间溢出,带着破碎的颤音,却清晰无比,“极乐?痛苦……?”
她直视着那双七彩的、仿佛蕴含无限慈悲,实则空洞无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
“你……这个连‘痛苦’为何物都无法理解的……空壳……又凭什么……谈论极乐?”
“……”
童磨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僵住了。
那完美的、悲天悯人的面具,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他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静弥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那缺乏真实情感的核心。
他宣扬极乐,收集信徒,品尝人类的情绪,但他自己,却从未真正“感受”过。
喜悦、悲伤、痛苦、爱憎……所有这些构成人类情感世界的东西,于他而言只是模糊的概念,是值得“品尝”的食粮,而非切身的体验。
静弥的话,无情地揭开了这个事实,一个没有痛苦体验的人,又如何能理解解除痛苦的意义?
一个没有情感的空洞容器,所宣扬的极乐,不过是空中楼阁,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那双七彩眼眸中的“怜悯”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本质后的、冰冷的漠然,甚至隐隐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虽然这怒意也如同水面的波纹,浅薄而短暂。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他收回了手,声音依旧轻柔,却失去了那份伪装的温度,“在生命的最后,还要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
他举起了金色的对扇,对准了静弥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童磨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给她血液。’
一个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是无惨大人。
‘这个柱级的剑士,在东京府浅草见过我。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小鬼和她在一起。让她变成鬼,获取情报,然后……杀了他。’
童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了那悲悯的微笑:“啊……无惨大人真是仁慈,给了你另一种形式的永恒呢。”
他俯下身,尖锐的指甲划破自己的手腕,泛着诡异光泽的鬼之血液,抬起静弥的下巴,滴落在静弥苍白失色的唇边,顺着缝隙,强行涌入她的喉咙。
“喝下吧,这是通往新生的恩赐。”
静弥想要挣扎,想要抗拒,但重伤濒死的她根本无力反抗。
灼热而充满邪恶力量的血液顺着食道滑下,所过之处如同岩浆灼烧,带来撕裂重组般的剧痛。
她体内的细胞在疯狂地排斥,又与这外来的力量激烈对抗。
“啊啊啊!!!”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澄澈的蓝眸时而涣散,时而迸发出猩红的光芒。
断臂处传来令人牙酸的蠕动声,似乎有肉芽在试图生长,却又因为某种抵抗而失败。
不能……不能变成鬼……绝对……
这种非人的痛苦持续着,消耗着她最后的心神与生命力。
忍……
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浅薄。
最终,静弥身体的抽搐彻底停止了。
那双曾如晴空般澄澈的蓝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无光。
她的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
她停止了呼吸。
童磨蹲在她身边,好奇地观察着,用手指戳了戳她冰冷的脸颊。
“失败了吗?真是可惜……看来即便是柱,也无法轻易承受无惨大人的血液呢。”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仿佛在惋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打碎了。
“唉,天要亮了呢。”童磨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留在这里也好,让鬼杀队亲眼看看,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静弥,转身,身影融入即将消散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四处散落的冰晶、凝固的鲜血。
以及那具失去了生命气息、被断臂与伤痕覆盖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场惨烈而绝望的战斗。
微弱的晨光穿过枝叶,斑驳地落在她染血白发和雪色羽织上,凄美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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