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那治愈的血鬼术所带来的消耗,也远比静弥预想的要剧烈。
送走炼狱杏寿郎后,静弥独自回到房间。
门扉合拢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便席卷而来,混合着体内对血肉愈发尖锐的渴求,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得不倚着门板稍作喘息。
睡了一觉后才稍微感觉好点。
正在静弥准备出门去训练场训练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前。
“石川小姐,在吗?”是蝴蝶忍的声音。
静弥拉开了房门。
蝴蝶忍站在门外,手中捧着的,正是一套崭新的、带着金色纽扣的柱级队服。
而在队服之上,还整齐地叠放着一件雪色的羽织。
“你的新队服,还有羽织。”蝴蝶忍将手中的衣物递过来。
静弥接过衣物。
队服的质地无需多言,她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那件雪色羽织吸引。
她将其轻轻展开。
羽织的布料是纯净的雪白色,从门口透进的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当布料完全展开时,静弥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羽织上绣着精致而灵动的雪花图案。
那绣工细腻非凡,雪花仿佛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真的刚刚从天空飘落,栖息在了衣料之上。
很美。
但静弥的指尖在触碰到那雪花绣纹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烈心痛与冰冷绝望的幻痛,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猝然窜过心脏,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这感觉来得突兀而尖锐,与她空白的记忆形成了鲜明的、令人不安的冲突。
蝴蝶忍一直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自然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指尖细微的动作。
紫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迅速被强行压下。
“这是……”静弥抬起头,“我以前的东西?”
蝴蝶忍的嘴角维持着柔和的弧度,声音轻缓:“嗯,是你以前的羽织。之前有些破损,葵已经仔细修补清洗过了。”
她的话语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但其实那件染血的羽织被神崎葵流着泪,一遍遍仔细清洗、熨烫,尽可能抚平上面的褶皱与破损。
她寻来了最相近的丝线,在那无法完全去除的、代表着惨烈过往的痕迹旁,用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的针脚,绣上了新的、与原来一般无二的淡蓝色雪花图案。
试图用这种方式,去覆盖、去修补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如今,这件羽织看起来洁净如新,仿佛那场生死搏杀、那断臂之痛、那被吞噬的绝望,都只是阳光下一个不真实的噩梦。
静弥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她只是遵从着内心的那点异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羽织上那精致的雪花绣纹。
布料柔软,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
蝴蝶忍看着她低头凝视羽织的模样,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不喜欢吗?”
静弥回过神,摇了摇头,目光却无法从羽织上移开。
“没有,很漂亮。”她轻声说,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依旧停留在那冰冷的雪花绣纹上,仿佛能透过细密的针脚,触摸到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我醒来时,在那片空地……见过它。”静弥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像是在努力打捞沉在黑暗水底的碎片,“它当时……不是这个样子。”
静弥抬起眼看着蝴蝶忍。
“它沾满了血,破了很多地方。”她陈述着脑海中模糊却尖锐的印象,每一个字都让蝴蝶忍袖中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几乎要失去血色。
静弥忘记了具体的战斗过程,不知道断臂的惨烈。
但她记得这件羽织曾经破碎染血的模样。
而她此刻,看着眼前这件被修补得几乎完美的羽织,一个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
静弥不敢去细想,当初蝴蝶小姐找到这件代表着“死亡”的染血羽织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是否会浮现出她无法想象的悲痛?
她也不敢去想象,神崎葵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一针一线地将这些破碎的布料重新缝合,在那无法彻底洗去的暗沉痕迹旁,绣上崭新的、试图覆盖一切伤痛的雪花。
每一次落针,是否都伴随着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回忆?
她们为她找回了这件羽织,不仅仅是一件衣物,更像是为她拾回了一段惨烈的过去,并试图用最温柔的方式,抚平那上面的伤痕。
这份心意,沉重而温暖,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感激与……愧疚。
为她们的悲伤,为她们的付出,也为自己的“遗忘”。
“……谢谢你们,”静弥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将羽织仔细地、近乎珍重地抱在怀里,“帮我把它……修补好。”
没有说更多,但那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已经传递出了她未尽的言语。
她感受到了这份礼物背后所承载的一切。
蝴蝶忍看着静弥将羽织抱在怀中的动作,看着她眼中那份沉重与了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完美的笑容,紫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又迅速被她眨去。
“你喜欢就好。”蝴蝶忍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它很适合你。”
她看着静弥,仿佛透过现在这个迷茫而坚韧的灵魂,看到了过去那个同样穿着这身羽织、在雪中挥刀的身影。
“过去很重要,”蝴蝶忍轻声补充道,像是在对静弥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但现在和未来同样重要。穿着它,继续向前走吧,石川小姐。”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蝴蝶忍的背影似乎轻松了些许。
静弥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她低头看着怀中雪白的羽织,指尖感受着布料下那细密而温暖的针脚。
这份重量,她必须背负。
静弥关上门,换上崭新的队服,金色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
最后,她拿起那件雪色羽织,披在身上。
这份由她人细心修补、承载着未知过往与深沉情感的“礼物”,此刻正贴合着她的身躯,在无声地告诉她:你并非独自一人。
这份认知,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静弥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转身拉开了房门前往训练场。
还没到训练场,一股灼热锐利,带着金属锻打般气息的存在感,毫无预兆地出现庭院。
静弥下意识地望去。
只见一个头戴火男面具、身材壮硕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被深色布料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灼热而专注的视线。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一般,迅速掠过整个庭院,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静弥身上。
下一刻,他动了。
步伐沉重而迅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冲到了静弥面前。
静弥警惕地望着他,审视着这个陌生的、气息强烈的男人。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完全无视了她带着探究和疏离的眼神,直接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闷响却极具穿透力:“石川静弥!你的刀!我带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将怀中紧抱的物体上的布料一层层解开。
动作轻柔得与他刚才的气势截然不同。
最终,一柄全新的日轮刀显露出来。刀鞘是如初雪般纯净的白色,上面有着细碎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暗纹。
“拿着!”钢铁冢萤——对她而言完全是陌生人。
将刀直直地递到静弥面前,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急切,仿佛他们早已相识。
静弥迟疑了一瞬,但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以及那柄刀传来的隐隐呼唤般的契合感,她还是伸手接过。
刀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试试!”钢铁冢萤催促道,火男面具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或者根本不在意她陌生的目光,“快!拔出来看看!”
静弥依言,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裹住刀柄,缓缓将刀身抽出。
清越的嗡鸣声响起。
刀身是黑色的,一侧刻着“恶鬼灭杀”,但静弥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变成了雪色,刀锋处泛着的寒光。
“唔,跟之前没变化……”钢铁冢萤抱着手臂,凑得极近,几乎将脸贴到刀身上仔细观察。
他猛地抬起头,火男面具几乎要怼到静弥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执念:“听着!石川静弥!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弄丢了!更不能像那只猪用石头去砸它之类的蠢事!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近乎咆哮,充满了对作品极致的珍视,却丝毫没有要解释自己身份、或者寒暄问候的意思。
仿佛他们之间唯一重要的联系,就是这柄刀。
静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微微一怔,但能感受到那咆哮之下深藏的、对于锻造之物的极致热爱与责任。
她点了点头,将刀缓缓归鞘:“嗯,我会珍惜使用的。”
尽管她现在不认识这位,但不难猜到这应该就是在之前就帮她锻刀的师傅。
得到承诺,钢铁冢萤那股灼热的气势似乎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他哼了一声,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静弥手中的刀,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印在脑海里,然后才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关于过往的提及,也没有对静弥现状的疑问。
训练场上,阳光正好。
当静弥出现在场内时,原本喧闹的训练场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队员们投来的目光中,带着惊艳与敬畏之色。
那金色的纽扣与独特的雪色羽织,是身份与力量的无声宣告。
静弥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她径直走向场边的一片空地,缓缓抽出了那柄由钢铁冢萤送来的新日轮刀。
刀身出鞘,带着清越的嗡鸣,在阳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她摆开架势,尝试调动呼吸。
“全集中·常中。”
冰冷的、带着细微雪屑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在她周身流转。
起初是缓慢的、基础的劈砍,感受着刀刃划破空气的阻力,感受着呼吸与肌肉的协调。
渐渐地,她的动作开始加快,刀光织成一片细密的霜影,脚步腾挪间,带着一种与“雪”之清冷相符的韵律。
周围的队员不知不觉停下了自己的练习,目光被场中那道舞动的雪色身影吸引。
她的动作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精准与冰冷的美感。
每一次挥刀,羽织的下摆便随之扬起,如同真正的风雪席卷。
刀刃破空之声不再仅仅是呼啸,更夹杂着细微的、仿佛冰晶凝结碎裂的清脆声响。
“好厉害……这就是‘柱’吗。”
“听说这位雪柱大人才重伤归来呢,看到她的眼罩没,‘柱’都伤成这样,得什么样的强敌啊。”
“之前我在蝶屋养伤的时候就是石川大人帮我换药的,很温柔的人呢,可惜……”
静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只是不断地挥刀,霜痕在地面蔓延,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静弥终于缓缓收刀,气息平稳,不知疲惫,这也是半鬼之躯给予她的福利。
身着这身被鲜血浸染过、又被深情修补的羽织,手握这柄重新锻造的利刃,她至少明确了一点——
无论过去如何,无论未来怎样,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石川静弥。
是鬼杀队的雪柱。
这条道路,她将继续走下去。
直到……找回所有遗失的碎片,或者,在追寻的路上燃尽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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