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心聚落的日子,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与外界的喧嚣和不久前的惨烈隔离开来。生命古树散发着恒久的宁静气息,滋养着受伤的身心,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每个人内心无声的裂痕。
吴枫肩胛的伤口在德鲁伊精湛的草药和自然魔法作用下,愈合得很快,新生的皮肉泛着淡淡的粉色。但有些伤,是草药无法触及的。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在聚落边缘的了望台上,一站就是数个时辰,望着南方——沉眠之谷的方向。那里天空澄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埋在了那片焦土之下。
他不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只是每日清晨,会对着初升的太阳,缓慢地打一套军中习得的、最基础的养身拳法。动作舒缓,气息绵长,不像练功,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体内残存力量、与这个陌生世界重新建立连接的尝试。冰髓核心安静地在胸腔内旋转,偶尔与空气中游离的微弱能量交换着寒意;那枚变得朴素的星辰挂坠贴在心口,不再发光发热,却像一枚冰冷的锚,提醒着他失去与获得。
莱利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木石议会的藏书洞窟里,与几位年长的学者一起,小心翼翼地修复那本受损的古书。书页上被暗影能量侵蚀的痕迹很难完全祛除,一些古老的符文似乎也因过度负荷而失去了灵光。每一次修复,都像是在与时间和对未知的敬畏角力。他不时会将一些翻译出来的、关于“古老之影”起源或封印原理的片段拿给吴枫看,试图用知识分散那份沉重的悲伤,也像是在为独狼的牺牲寻找一个更具重量、更具历史意义的注脚。
鹰瞳的恢复速度惊人,森林是他的力量源泉。但他左腿落下了轻微的残疾,走路时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颠簸。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反而更加沉默地投入到巡林客的日常巡逻和训练中,仿佛要用加倍的忙碌来填补某种空缺。他偶尔会来到吴枫所在的了望台,并不交谈,只是并肩站一会儿,分享一段沉默,然后默默离开。有些理解,无需言语。
沃克少校和他的GSRIcF队员在聚落边缘划出了一小片临时营地,保持着军人的警惕和纪律。他们与森林住民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沃克偶尔会与吴枫进行简短的交流,内容仅限于对“普罗米修斯”可能残余势力的分析,以及一些关于吴枫自身力量的、不带强迫性质的询问。他明确表示,希望吴枫能在适当的时候,前往GSRIcF的某个安全据点,进行一次正式的、非强制性的情报汇总和能力评估。
“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吴先生,”沃克少校在一次谈话中,语气严肃,“‘古老之影’并非唯一的威胁,‘普罗米修斯’也绝非最后一个试图利用超自然力量的疯狂组织。我们需要了解,需要准备。像您这样的人……是极其宝贵的。”
吴枫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说:“我需要时间。”
这一日傍晚,夕阳将树冠染成一片金红。吴枫结束了他的“晨练”,正准备返回树屋,却在生命古树的根系旁,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沃克少校。他没有穿着作战服,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军绿色短衫,坐在盘虬的树根上,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却没有喝,只是望着天边那抹即将逝去的晚霞出神。他的侧脸在夕阳的勾勒下,褪去了平日的刚硬,显露出几分疲惫和……落寞。
吴枫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不远处坐下。
沃克少校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他晃了晃手中的水壶,发出水声:“不是酒。只是水。”他顿了顿,补充道,“纪律。”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有林间的风声和远处聚落隐隐传来的生活声响。
“我失去过很多队员,”沃克少校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不像是在对吴枫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不同的战场,因为不同的任务。有些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吴枫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每一次,都像在心里剜掉一块肉。但任务还要继续,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沃克转过头,看向吴枫,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你的朋友……独狼。他是个真正的战士。我敬佩他。”
“他不是为了被敬佩而战的。”吴枫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我知道。”沃克点了点头,重新望向晚霞,“正因为如此,才更值得敬佩。GSRIcF里……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为了一个模糊的‘更大利益’,消失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将军用水壶拧紧,别回腰间。那个刚毅果决的指挥官似乎又回来了。
“吴先生,我们明天一早出发。”沃克说道,“总部催得很紧。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这个世界需要清醒的力量,无论它来自哪里。”
说完,他对吴枫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开了。
吴枫独自坐在原地,直到最后一抹霞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点点星光开始在天幕上闪烁,与生命古树自身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交相辉映。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引爆仪器时的灼热,残留着引导地脉星辰能量时的剧痛,也残留着……独狼最后将他挡在身后时,那冰冷的、决绝的背影触感。
静默的伤痕之下,力量的余烬仍在低语,前路的迷雾尚未散尽。但星辰,已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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