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江州市委大院的灯火却已通明。
市委秘书长林远双眼布满血丝，正指挥着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将一份份厚重的文件分装入袋。打印机彻夜未停，散发着灼热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咖啡因混合的味道。
“快！再快一点！八点半之前，必须把所有材料送到每一位常委的案头，一份都不能少！”林远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陈书记亲自下达的死命令。自从陈书记主政以来，这种雷厉风行的“陈净节奏”，已经成了市委大院的新常态。没人敢懈怠，也没人敢质疑。
八点二十分，当其他常委们踩着晨光走进办公室时，无一例外地发现，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份厚达百页的《关于江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未来五年发展规划及首批项目用地审批的决议（草案）》，以及一摞详尽的附件，旁边还有一份关于九点召开紧急常委会的会议通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几乎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份规划，昨天下午才在小范围吹过风，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必须立刻拍板的紧急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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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整，市委一号会议室。
陈净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到场的每一位常委。
“同志们，我知道，今天的会议开得很突然，大家手里的这份材料，也都很烫手。”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但我必须告诉大家，时间不等人！机遇，更不等人！”
“周文海集团盘踞江州多年，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干净的政治生态，更是发展的黄金十年！现在，障碍已经被扫清，江州百废待兴，如果我们还按照以前那种慢悠悠、议而不决的节奏去工作，就是对江州人民的犯罪！”
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高新区，是江州翻身的唯一希望！这份规划，凝聚了我们最大的心血和对未来的全部判断。今天上会，就是要把它变成市委的集体意志，变成江州未来发展的铁律！我希望，我们能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打响江州重建的第一枪！”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在陈净凌厉的目光下，在“对人民犯罪”这顶大帽子的压力下，在座的常委们，无论是真心拥护的，还是心怀鬼胎的，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我同意！”市长率先表态。
“我同意！”纪委书记紧随其后。
“同意！”
“同意！”
……
没有讨论，没有异议，甚至没有疑问。一场本该充满博弈的常委会，在陈净的强势主导下，变成了一场表决心的动员会。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决议全票通过。
“好！”陈净站起身，“林远，立即印发会议纪要，送达相关部门！方正，马东，你们可以立刻启动相关程序了！记住，我要在今天下班前，看到第一批土地出让合同的公示文件！”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远的秘书探进头来，压低声音道：“书记，各位领导，省委组织部的同志，陪同新上任的宋启明副书记，已经到楼下了。”
来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跳，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陈净。
陈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来得正好。同志们，我们一起去迎接新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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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楼门口，一辆黑色的奥迪刚刚停稳。
车门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面容白净，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就是宋启明。
他甫一下车，便看到了以陈净为首，江州市委常委全体出动迎接的盛大场面。
“哎呀，陈书记，太客气了！搞这么大阵仗，我可担待不起啊！”宋启明快步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陈净的手，姿态放得极低。
“宋书记，欢迎来到江州！”陈净同样笑容满面，握手有力，“早就听闻宋书记是省里有名的大才子，年富力强，经验丰富。你来了，我们江州的班子，可算是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啊！”
一番商业互吹，滴水不漏。
一行人簇拥着宋启明走进大楼，气氛热烈而融洽。
宋启明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陈书记，我刚到江州，两眼一抹黑，以后各项工作，还要多多熟悉，多多调研。尤其是高新区建设这样的头等大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谋定而后动，千万不能急……”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净笑着打断了他：“宋书记，你真是我们江州的及时雨啊！”
他转头对林远说道：“林远，把我们刚刚通过的《高新区发展规划决议》，拿一份给宋书记。这可是我们江州常委会，送给宋书记的第一份见面礼！”
林远心领神会，立刻将一份还带着油墨香气和红色印章的正式文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宋启明的手中。
宋启明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僵硬。
他低头看着文件标题上那一行醒目的大字，再看看落款处“全票通过”的字样和鲜红的公章，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阴霾。
他预想过无数种开局，甚至想好了要如何用“调研”和“程序”来拖住陈净的手脚，从而将高新区这块最大的蛋糕，慢慢切到自己盘子里。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人还没到，对方就已经把饭煮熟，还当成“见面礼”硬塞到了他的嘴边！
这哪里是见面礼，这分明是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一个强硬无比的下马威！
“陈书记……真是……雷厉风行啊。”宋启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陈净仿佛没看到他神情的变化，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江州，效率就是生命。宋书记，走，先去你的办公室看看，以后，我们可要并肩作战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握手和微笑之间，已然分出了第一回合的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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