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钱富贵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钱勇，出现在了鹏辉项目临时指挥部门口。这一次，他们的姿态放低了很多。
接到保安通报的林军和陈斌对视一眼，知道攻心策略见效了。
在简陋的会议室里，钱富贵先是说了一通套话，什么“支持发展”、“理解公司难处”，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诉苦，说村里情况复杂，村民想法多，工作难做。
林军耐心听着，没有打断。直到钱富贵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平静地开口：“钱村长，你的难处我们理解。我们鹏辉是来做项目、求发展的，不是来结仇的。我们的原则一直是依法依规，合情合理。政府的补偿标准是底线，我们绝不会低于这个标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眼神闪烁的钱勇：“但是，对于一些积极配合、顾全大局的村民，我们公司也愿意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的奖励和倾斜，比如提前签约奖、搬迁协助等等。毕竟，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也希望能和村民建立良好的关系，将来项目建好了，大家还是邻居嘛。”
他没有提任何针对钱勇个人的条件，而是将好处普惠到“积极配合”的村民身上。这既符合规定，又进一步瓦解了钱勇试图建立的“统一战线”。
钱富贵的脸色变了几变，他听懂了林军的潜台词：跟着闹没好处，配合才有甜头。
钱勇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想开口，却被钱富贵用眼神狠狠制止了。
最终，这次会谈没有达成任何具体协议，但气氛远比第一次缓和。钱富贵表示会回去再做做村民的工作，而林军也表示期待下一次更深入的沟通。
送走钱家叔侄，陈斌对林军说：“军哥，看来他们内部已经动摇了。钱富贵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再闹下去对他们没好处。”
林军点点头：“火候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准备启动正式的评估和签约程序了。重点关照一下王老师、李奶奶那些确实有困难的家庭，把‘提前奖励’的政策明确下来，形成示范效应。至于钱勇……”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让黑子那边再加把火，让他自顾不暇。等大部分村民都签了约，他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海源村的风向明显转变。一些原本观望的村民开始主动向鹏辉的拆迁组咨询补偿细节，王老师家甚至已经初步表达了愿意配合的意向。钱勇虽然还在上蹿下跳，但明显感觉到底气不足，跟随者也少了。
林军知道，是时候给钱富贵这个关键的“村长”递上一个既能保全面子、又能满足私欲的台阶了。他不能让钱富贵觉得自己被完全架空，否则狗急跳墙，反而可能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让陈斌通中间人，秘密约见了钱富贵，地点不在公司，也不在村里，而是定在了离项目地稍远、一家环境清幽、私密性很好的茶室。
傍晚，钱富贵穿着一身略显紧绷的旧西装，有些局促地走进了茶室包厢。包厢里只有林军一人，正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
“钱村长，请坐。”林军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钱富贵讪讪地坐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盖上。他知道这次私下会面的分量。
林军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将一杯冲泡得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茶汤推到钱富贵面前。“尝尝，朋友送的凤凰单丛，还不错。”
钱富贵哪有心思品茶，胡乱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嘴苦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钱村长，”林军这才进入正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海源村的情况，我们都清楚。拆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拖延下去，对村里，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钱富贵连忙点头：“是是是，林总说的是。我们肯定是支持拆迁的，就是……就是村民想法多，工作难做啊。”他习惯性地开始诉苦。
林军抬手，轻轻打断了他：“工作难做，我们理解。所以，对于在拆迁过程中，确实出了力、做了贡献的村干部，我们公司也一向是认可的，不会让他们白忙活。”
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着钱富贵。
钱富贵的心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但嘴上还是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为村里做事嘛……”
林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具穿透力：“钱村长，明人不说暗话。只要拆迁工作能够顺利、快速地推进下去，不在关键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那么，除了政府规定的补偿和村里该得的利益之外，我个人，可以另外拿出一笔‘辛苦费’，感谢你在这过程中的‘协调’和‘付出’。”
他没有说具体数字，但“辛苦费”三个字，已经足够让钱富贵心跳加速。
林军观察着钱富贵的反应，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这笔钱，不多，但也足够让你……还有你的家人，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他巧妙地将“贿赂”包装成了“辛苦费”，既满足了钱富贵的贪欲，也给了他一个能自我安慰的理由。
钱富贵呼吸有些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茶杯。鹏辉给出的合法补偿，再加上这笔额外的“辛苦费”。
“林总……您……您这太客气了….”钱富贵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表现得矜持一点，但眼中的贪婪已经出卖了他。
林军知道他已经心动，便不再多说，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拆迁工作要‘顺利’、不要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毕竟，我们的耐心和善意，也是有限的。”
钱富贵瞬间就听懂了。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侄子再亲，也比不上真金白银揣进自己兜里实在！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像是下定决心般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杯，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林总，您放心！我钱富贵在村里说话还是管点用的！拆迁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做好村民的工作，尽快推进！至于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我会管好他，绝不会让他再给贵公司添乱！”
“好。”林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那我就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也预祝钱村长……心想事成。”
两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笔隐藏在茶香之下的隐秘交易，就此达成。钱富贵得到了他想要的额外利益和保住面子的台阶，而林军，则用最小的代价，搬开了项目推进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离开茶室时，钱富贵的腰杆似乎挺直了一些，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而林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平静无波。他深知人性的弱点，也懂得如何利用这些弱点来达成自己的商业目标。这只是商场博弈中，最常见不过的一种手段罢了。
钱富贵揣着那颗因为隐秘交易而滚烫又有些志忑的心回到村里，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那笔即将到手的“辛苦费”，就被闻讯赶来的钱勇堵在了自家堂屋。
“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钱勇几乎是冲进来的，脸色因为愤怒和急迫而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怎么能就这么跟鹏辉服软了？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要团结全村，跟他们耗到底！每平米加两千！少一分都不行！”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钱富贵脸上：“现在倒好，你偷偷跑去跟他们谈？还谈成了？你让村里人怎么看我？以后谁还听我的？咱们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让你给吐出去了？！”
钱富贵看着侄子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一阵厌烦，但毕竟是自己亲侄子，他还是压着火气，试图用长辈的口吻安抚：“勇子，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胳膊拧不过大腿，鹏辉是大公司，背后还有九州集团，咱们硬顶下去有什么好处？到时候惹恼了上面，强制执行，咱们连现在这点好处都保不住！”
他刻意避开了“辛苦费”的事，只强调大局。
“保不住？怎么会保不住！”钱勇根本听不进去，他双眼赤红，像是输光了最后一分钱的赌徒，“就是因为他们是大公司，才更怕耽误工期！才更舍得花钱消灾！是你不懂！是你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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