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皇城最后的轮廓吞噬殆尽。
寒风掠过宫墙,卷起几片枯叶,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低语着未眠之人的心事。
远处更鼓三声,余音在空巷间回荡,像一记沉闷的叹息。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第一缕金辉刺穿薄雾,洒在朱雀门斑驳的铜钉上,映出冷铁的光泽。
紧闭了一夜的城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木轴摩擦的声音如同老兽低吼,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门外百姓蜂拥而入,脚步踏碎残霜,发出细碎清脆的咯吱声,夹杂着孩童兴奋的尖叫与妇人压低的议论。
忽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米降价了!云记货栈开门卖平价米!”
这声音如春风掠过冻土,瞬间点燃整座京城。
市井街巷顿时沸腾起来——人们奔走相告,衣袂翻飞,鞋底碾过湿冷石板,溅起微小水花。
数家米铺门前已高悬木牌,墨迹未干,“平价米粮,每人限购一斗”八个大字在晨光下格外醒目。
稻谷的清香随风飘散,混着新麻袋粗糙的草腥味,勾得人腹中饥鸣阵阵。
压抑数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市井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所淹没。
百姓们围住挂着“云记货栈”旗号的米铺,指尖摩挲着粗糙的麻布口袋,感受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
有人眼眶泛红,喃喃道:“听说是皇后娘娘病中仍惦念黎民……”话音未落,便引来一片附和:“圣君仁德,皇后贤明,天佑大衍啊!”
朝堂之上,连日来紧绷着脸的文武百官也终于舒展了眉头,纷纷上奏称颂圣君英明,天佑大衍。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檀香缭绕,却掩不住那份刻意营造的祥和。
然而,在这片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暗流却愈发汹涌。
相府偏院的凉亭内,郑谋士一袭青衫,袖口绣着暗纹云鹤,静默如画。
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黑子围白,杀机隐现。
他没有看棋盘,只是用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温热的茶盏,瓷壁传来清越的叮咚声,节奏分明,似在测算人心起伏。
茶汤微漾,倒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云记货栈……”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可那双眼却如鹰隼般锐利,“五年前,这家商帮因私盐案覆灭,主事者流放岭南,族人四散。如今怎会以原名重现?更蹊跷的是——”他顿了顿,指尖停驻,“他们运粮路线,竟能精准绕开我们设在北境七处关卡,仿佛手中握着一张完整的布防图。”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侍立的陈镖头背脊发凉,粗布衣领下的脖颈沁出汗珠,又被晨风吹得冰凉。
“先生是说……我们内部出了叛徒?”陈镖头声音粗粝,满脸横肉因惊疑而微微抽动,掌心不自觉攥紧了刀柄。
“叛徒,或是更高明的对手。”郑谋士端起茶盏,吹开浮沫,热气氤氲中,眼神愈发冰冷,“那批粮草的源头,查出来了么?”
“查了。是从南边几个小镇零散收购,账目齐备,看不出破绽。但属下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哼。”郑谋士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下,瓷底磕在石桌,发出一声脆响,“既然他们从北山来,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陈镖头,加派双倍人手,沿北山外围五十里设下死局——不用盘问,不必留活口,任何形迹可疑之人胆敢进出,格杀勿论!”
“是!”陈镖头抱拳领命,眼中杀气毕露,转身离去的脚步踏碎落叶,窸窣作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御书房内,萧景珩正对户部尚书演着一出忧心忡忡的君臣大戏。
窗外日影西斜,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龙案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看似慵懒地靠在龙椅上,指节轻轻叩击着紫檀桌面,节奏缓慢而压迫。
“粮价虽暂稳,但终非长久之计。城中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回陛下,若无后续补给,最多不过十日。”户部尚书满面愁容,额角渗出细汗,袍袖下双手微颤。
“传朕旨意,明日开官仓,放粮三万石,暂缓民怨。”萧景珩声音不大,却如寒刃出鞘,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户部尚书大惊失色,正欲劝谏,话音未落,殿外一名内侍匆匆来报:“启禀陛下,华贵妃娘娘宫中内侍求见,说……说太后娘娘近日心悸频发,寝食难安,急需一批从西域进贡的安神药材‘龙血竭’调理。”
萧景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挥了挥手,淡然道:“母后凤体要紧,准了。让太医院即刻将库存送去。”
内侍千恩万谢地退下,脚步渐远。
待那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萧景珩嘴角的慵懒瞬间化为一抹彻骨的冷笑,唇角扬起时,竟带一丝讥诮的寒意。
龙血竭?
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唤来侍立在暗处的禁军副统领,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立刻调动三百暗卫,伪装成流寇,今夜子时,去城西三十里的义庄‘劫粮’。”
副统领一愣:“陛下,那里只是我们设置的假粮仓,里面都是沙土……”
“朕要的,就是让他们去劫一仓沙土。”萧景珩眼中精光一闪,指尖轻点龙案,“郑谋士生性多疑,他一定会派人探查真伪。朕倒要看看,为了这一仓‘粮食’,他肯动用多少藏在暗处的人马。”
风波的另一端,凤仪宫。
一场大病初愈的苏烬宁,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唯有凤眸清明如秋水。
她没有在宫中休养,而是直接移驾太医院。
药房内,一排排黄杨木药柜散发着浓郁的草药香——当归的辛、黄芪的甘、茯苓的土腥交织弥漫,鼻尖微痒。
林墨一袭素衣,袖口沾着些许药粉,在角落清点刚入库的药材。
见苏烬宁走近,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块暗红色的药材递了过去,指尖微凉。
“娘娘请看,这便是西域新进贡的龙血竭。”
苏烬宁接过,触感坚硬而微涩,指尖轻轻一捻,一缕极细的粉末落在她白皙的掌心,色泽猩红如凝血。
她将手凑到鼻尖轻嗅——初闻有淡淡树脂香气,细辨之下,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凤眸瞬间眯起。
待周围的太医和宫人稍稍走远,林墨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验过了,这批龙血竭里,每一块都被浸泡过‘蚀骨散’的粉末。此毒无色无味,混在药里难以察觉,长期服用,不出三月,便会四肢麻木,经脉受损,与中风之症无异。”
沈昭仪,郑谋士。
这两个名字瞬间在苏烬宁脑海中闪过。
好一招阴毒的釜底抽薪,他们这是想让皇室的核心战力,在不知不觉中彻底瘫痪!
苏烬宁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仿佛方才不过拂去一粒尘埃。
她将龙血竭放回药箱,声音清冷如井水:“本宫瞧着,这批药材似乎有些受潮霉变的迹象。林墨,你最懂药理,此事交由你处置。将这批‘霉变’的药材全部封存,另寻库房看管,切勿让其流出,以免误伤了人。”
“是,娘娘。”林墨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傲。
转身之际,她已悄然将一块真正的龙血竭塞入了苏烬宁的袖中。
调换,早已完成。
夜,再次降临。
北山矿道内,火把的光芒跳跃在岩壁上,映照出死士们布满汗珠的脸庞。
空气潮湿闷热,混着铁镐凿石的叮当声与粗重喘息。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洞口方向传来,整个矿道剧烈摇晃,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砸在肩头生疼!
“敌袭!洞口被炸塌了!”
混乱中,一名死士浑身是血地从岔道滚了出来,右臂不自然扭曲,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嘶吼:“青鸢大人!他们发现了溶洞的出口……快走!通道……塌了半截!”
青鸢脸色瞬间煞白,她一把扶住那名死士,掌心沾上温热血迹,眼中满是焦急与不甘:“娘娘的计划……我们还要继续开采吗?”
寝宫之内,听完密报的苏烬宁却异常平静。
她缓缓摇头,端起桌上的清茶,热气氤氲,拂过她的睫毛。
她吹了吹茶面,轻啜一口,茶香微苦回甘。
“不必惊慌。他们炸的,是旧洞口。”
青鸢一怔。
苏烬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既然能预知危险,又怎会只留一条后路?早在开工第二日,我便让周工匠沿着地下水脉,另辟了一条暗渠。他们以为堵住了山路,却不知,我们真正的新矿石,此刻正顺着山后的溪流,悄无声息地运往下一个据点。”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驾到——”
萧景珩一袭玄色常服,屏退了左右,径直走到苏烬宁面前坐下。
他看似是来探病,实则在袖袍的掩护下,将一张纸条塞进了苏烬宁的手心,指尖微触,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郑谋士近日与边关几位旧部通信频繁,恐有调兵之意。”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
苏烬宁展开纸条,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将其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火星轻舞,如蝶焚身。
“他想引蛇出洞,我们便来一招金蝉脱壳。”苏烬宁为他斟满一杯茶,言语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家常小事,“明日,你便放出风声,称京中粮草告急,情势危殆,拟派钦差南下,向江南富庶之地求援。”
萧景珩接过茶盏,与她的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棋子落盘。
“朕的钦差仪仗会大张旗鼓地出南门,而真正的猎手,早已埋伏在北上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截获他传递军情的飞鸽。”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就在此刻,无人注意的宫墙一角,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振翅而起,羽翼划破夜幕,带起细微风声。
它没有飞向城外的相府,而是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宫阙,最终消失在冷宫那一片破败的残檐之上。
夜色深沉,杀机已然布满棋盘,只待天明,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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