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不再是那彻骨的冰寒,而是一种真实的、带着细微颤抖的暖意,透过冰冷的皮肤,一点点渗入几乎冻僵的骨髓。
还有…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草药清香的淡淡血腥气,变得更加清晰,萦绕在鼻尖。
我好像…被人抱着?
意识如同退潮后逐渐显露的礁石,一点点从漆黑的深海中浮起。沉重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撬开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细腻却沾着灰尘和血渍的肌肤,以及线条紧绷的下颌。再往上,是一张苍白如纸、写满了疲惫和焦虑,却依旧带着惊人执拗的脸庞。
叶瓷。
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环着我的肩膀,将我大半个人都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按在我的后心,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润能量,正透过她的掌心,缓缓渡入我几乎枯竭的经脉。
她低着头,眉头紧锁,嘴唇抿得死死的,额角鬓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那双总是瞪着我、要么愤怒要么嫌弃的明亮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为过度消耗而不停地颤抖。
她在用她所剩不多的力量,替我梳理体内那混乱不堪、几乎要炸开的驳杂能量。
这个…男人婆…
我动了动嘴唇,想像平时一样挤兑她两句,比如“趁我昏迷占我便宜?”或者“你这男人婆也有这么婆妈的时候?”,却只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难听的嗬气声,喉咙干得像是有砂纸在摩擦。
这细微的动静却瞬间惊动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低下头,目光正好对上了我刚刚睁开的眼睛。
那眼神复杂极了。先是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浓的担忧和后怕覆盖,最后迅速沉淀为她惯有的、强行伪装出来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醒了?”她的声音比我还沙哑,带着明显的脱力感,却努力绷出一副冷淡的语调,“没死成?命真硬。”
“…托…你的福…”我费劲地挤出几个字,感觉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针扎似的疼,“…吵死了…做梦…都不得安生…”
这话出口,我俩都愣了一下。
这对话…太熟悉了。好像不久之前,在她家事务所,她刚从鬼门关被拉回一丝意识时,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叶瓷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有力气贫嘴,看来是死不了了。”
她试图收回按在我后心的手,身体却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显然消耗巨大。
“别乱动!”我下意识地想抬手按住她,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瞪着她,“你自己什么情况没数?再瞎折腾,咱俩今天就得一起交代在这儿!”
“用不着你管!”她嘴硬地顶回来,但还是停止了撤力的动作,继续维持着那微弱的能量输送,只是语气更冲了,“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怕你死了没人帮我奶奶…”
又是这套说辞。
我懒得跟她争,努力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我们似乎还在古阵广场的边缘,但离中央那道恐怖的裂痕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脚下是冰冷的黑石,周围弥漫的能量乱流比之前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空气中依旧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邪异威压和毁灭气息。远处那双冰冷的巨眼似乎隐没在了翻腾的暗红能量之后,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深沉。
林三刀不见踪影,那个诡异的无面也不见了。只有我和她,在这片绝望之地的角落,如同暴风雨中两只互相依偎取暖、却又随时可能被吞没的小兽。
“林三刀呢?”我哑声问。
“不知道。”叶瓷回答得很干脆,眼神黯淡了一瞬,“能量爆发时被冲散了,希望他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穿红衣服的怪女人也不见了。”
看来情况依旧糟糕透顶。
我尝试内视自己的身体,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经脉多处受损,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河道,一片狼藉。原本属于古阵的冰冷邪能、双眼中的映世纹力量、还有叶瓷渡过来的温和生机之力,三股能量搅和在一起,互不相容,却又因为某种微妙的平衡没有立刻爆炸。
而我怀里的那张皮纸阵图,彻底没了动静,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旧皮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股试图改造我、将我同化为“眼睛”的冰冷意志,似乎因为叶瓷刚才那搏命般的召唤和破坏,暂时被隔绝或者干扰了,虽然依旧如芒在背,但不再无孔不入。
“…刚才…谢了。”我闷闷地说了一句。让我跟这男人婆道谢,比跟邪神打一架还别扭。
叶瓷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少废话。赶紧调息,能动了我们就离开这鬼地方。”
她的话音刚落——
毫无征兆地,我右手的掌心,那道沉寂下去的映世纹,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灼热起来!
与此同时,叶瓷按在我后心的手掌也是一颤,她掌心那黯淡了许多的神农纹,竟也同步亮起了一丝微弱的金光!
“嗡…”
两种截然不同的纹路力量,因为极近距离的接触、以及共同经历了之前的能量冲击和契约召唤,此刻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受控制的共鸣!
“你干什么?!”叶瓷惊疑不定地想抽回手。
“不是我…”我刚想解释,却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幅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强行冲进了我的脑海!
【画面一:燃烧的古老宅院】
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熟悉的青衣女子(叶青衣?年轻许多)将一个襁褓奋力塞进密道,回头绝望呐喊:“…叛徒!…钥匙…假的!…” 一只缠绕漆黑掌纹的鬼爪穿透火光,抓向她后心!(与之前药魂共鸣时看到的片段重合,但更加清晰!)
【画面二:巨大的掌纹古阵(似乎比现在完整)】
一个穿着麻衣道袍、背影挺拔、气质却与我有着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正手持罗盘,面色凝重地测算着什么。他的侧脸轮廓…莫名让我心悸。
【画面三:冰冷的雨夜】
还是那个麻衣青年,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女子抬起的手腕上,一道金色的、与叶瓷掌心极其相似的神农纹正在急速黯淡下去。青年发出悲痛欲绝的嘶吼,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脸上滑落。那女子的面容模糊,却让我心脏猛地一抽。
【画面四:黑暗的密室】
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像是白眉婆婆,又有些不同)在说:“…计划很顺利…麻衣一脉的蠢货果然上当…‘钥匙’的载体已经找到…只待时机成熟…” 另一个模糊的身影恭敬回应:“是,师尊。只是那神农余孽…” “哼,一并处理了便是。掌纹神大人需要的是最纯粹的‘眼睛’,容不得任何杂质…”
【画面五:最后的画面】
依旧是那个古阵!麻衣青年与一个看不清面容、但掌心闪烁着强烈金光的女子(是画面三里那个女子吗?)背对背站立,周围是无数黑袍敌人和滔天的黑气。两人身上都已伤痕累累。青年突然回头,对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决绝、不舍和歉意的笑容。然后,他猛地将一样东西塞进女子手中,一把将她推向了某个发光的漩涡!同时,他自己则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阵眼中心那喷涌的邪能黑潮!
“不——!”女子凄厉的哭喊声穿透时空。
紧接着是毁灭的白光和无尽的黑暗…
“呃啊——!”
我和叶瓷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庞大的、属于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们的脑海,带来难以言喻的剧烈头痛和灵魂层面的震颤!
共鸣瞬间中断!
叶瓷猛地抽回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额头,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茫然和痛苦。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暴跳,那些画面依旧在脑海里反复闪烁,尤其是最后那个麻衣青年决绝冲入黑潮的背影,和那声凄厉的“不——”,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那个青年…是我前世?
那个女子…是叶瓷的前世?
我们前世…真的…
广场上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久,叶瓷才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向我,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也看到了?”
“…嗯。”我声音干涩。
“…那个人…”
“…可能是我。”我打断她,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个女的…”
“…可能…是你。”我说完,感觉喉咙更加发干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
那些画面里的情感太过强烈和真实,尤其是最后那股决绝的牺牲和撕心裂肺的别离,即便隔了百年的时光,依旧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什么嘴炮,什么吐槽,在这种沉重到砸死人的前世记忆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最终,还是叶瓷先开了口,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情绪压下,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甚至有些冷硬的男人婆,“赵小萌那丫头…之前瞎嚷嚷的…可能是真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赵小萌之前昏迷苏醒时胡诌的“你们俩好像结婚了”的鬼话。
“…可能吧。”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看来我前世…眼神不太好。”
叶瓷猛地瞪向我,眼神像是要杀人。
但下一秒,她又像是泄了气一样,扭过头,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死神棍…这辈子…眼神也没好到哪去…”
我:“……”
得,还是那个男人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熟悉的骂声,反而让那沉重压抑的氛围稍稍缓解了一丝。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还能互相嫌弃。
这就够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
话未说完,远处那翻腾的暗红能量之中,那双冰冷的巨眼猛地再次清晰起来!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不耐烦的意志轰然降临!
同时,一个低沉阴冷、带着戏谑笑意的老妪声音,从广场另一个方向的雾气中传来:
“咯咯咯…真是感人至深啊…前世今生,痴男怨女…”
“可惜啊…你们的时间到了。”
“掌纹神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白眉婆婆!
她竟然没死!而且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伤势恢复得极快!
我和叶瓷脸色同时大变!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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