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沉冤待雪开,公堂对峙见真才。
毒谋终露蛛丝迹,法网恢恢岂容回。
江云帆不再理会廖凡心瞬间惨白的脸庞,转而面向孔无忧,语气沉稳地追问:“孔长老,我且问你,你方才提及的四种毒药,以你的医术,能否解得?”
“这……”孔无忧偷偷抬眼瞄了瞄廖凡心,见对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却又不敢违抗堂上传讯,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能解!这四种毒虽烈,但并非无解之毒。”
江云帆眼神一凝,又问:“那么以秦时明的医术,他能否解得这些毒?”
孔无忧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当……当然能解。秦门主乃是问心斋门主,医术远在草民之上,这些毒对他而言,并不算难。”
江云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堂下三司官员,朗声道:“天下第一医馆的副门主,身怀高超医术,却死在自己随手可解的毒下,各位大人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赖三柬三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与无奈——他们虽一心想扳倒江云帆,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事确实不合常理。
“哈哈……什么蹊跷?不过是你欲栽赃于我的借口罢了!”廖凡心仍在负隅顽抗,声音却带着几分发虚,“但你有证据吗?莫非你又要耍那招招魂引鬼的鬼把戏?”
三司三位大人听到“招魂引鬼”四字,眼中竟闪过一丝期待——虽说他们想扳倒锦衣判官,可若能亲眼见识这传闻中的奇术,即便最终落败,也算不枉此行。
江云帆却缓缓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廖凡心啊廖凡心,你总以为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眼中的毫无破绽,其实处处都是破绽!来人,传最后一位人证!”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灰白长衫的中年男子被带上堂来。此人约莫五十出头,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气度。他刚要撩袍下跪,江云帆却抬手止住:“田掌门不必多礼,今日此案,还需仰仗你的手段。”
那人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有力:“万药门田归然,能为朝廷出力,乃是我之荣幸。”
万药门乃是本届江湖门派榜中的黑马,此前不过是江湖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派,却在嵩山之巅异军突起,一举夺下江湖下十门派的席位,近来名气渐长。
见到人证是田归然,赖三柬三人并未有太多反应,可堂下的廖凡心脸色却骤然变得极为难看,双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
江云帆面带和煦笑容,对田归然道:“还请田掌门为问心斋之案作证,将你所知之事一一告知三位大人。”
田归然微微颌首,目光扫过公堂,缓缓开口:“早在问心斋前那场比毒之时,我便在一旁围观,故而对整个过程一清二楚。后来,我又受判官大人之托,在问心斋内协助搜查线索,所以对于本案的经过与隐情,都算是了然于胸。”
江云帆忽然转头,对赖三柬三人笑道:“三位大人,为避嫌,接下来的问话,便交由你们三位负责吧。”
三人对视一眼,均点头应下——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既能主导审讯,也能更清楚地掌握案情。赖三柬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田掌门,关于万毒谷吞吞与问心斋孔无忧的叙述,你可有异议?”
田归然沉声回道:“回大人,吞吞所述当日所用之毒,与在下亲眼所见的并无出入;而孔无忧长老所述的中毒症状与药理常识,在下也无异议。”
赖三柬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追问道:“这么说,你对吞吞毒杀秦时明等人之事,并无异议?”
田归然却轻轻摇头,话锋一转:“孔长老的话中,尚有一处关键疑点未说清!”
赖三柬眉头一挑,道:“哦,有何疑点,尽管说来!”
田归然问道:“据大人推断,秦门主等人应是中了枯陀花粉之毒而毒发身亡?”
赖三柬道:“不错!据孔长老所述毒发时的症状,刚好对应吞吞所使的枯陀花粉之毒,所以基本可确定!”
田归然再次摇头,转首看向孔无忧,语气严肃:“那么请问秦门主等人中毒至毒发的时辰有多长?枯陀花粉毒发的时辰又有多长?”
孔无忧脸色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这……”
赖三柬怒而拍案,大喝:“说!”
孔无忧吓得浑身一哆嗦,低头弱弱说道:“门主中毒至毒发,超过四个时辰。沾染枯陀花粉之毒若不及时解毒,两个时辰内……必死!”
田归然接话道:“不仅如此,寒蛛毒、三色蛇唾、赤硝毒,这三类毒物,毒发身亡的时间亦不会超过四个时辰!”
赖三柬怒视孔无忧,厉声道:“好啊,竟敢当堂作伪证!”
孔无忧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大人明鉴,草民所说句句属实……”
田归然却开口解围:“大人,其实孔长老所述的皆为事实,算不上伪证!”
赖三柬皱眉,疑惑道:“既然如此,那秦时明之死便成了无头公案?”
田归然道:“不至于!首先,秦门主等人之死确是中毒所致;其次,只要找出所中之毒,顺藤摸瓜,便可寻出线索!”
赖三柬眉头渐舒,语气缓和下来:“愿闻田掌门高见!”
田归然转首面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廖凡心,问道:“敢问廖院使,若身中鸡鸣五鼓断魂香,何时毒发,有何症状?”
廖凡心身躯隐隐一颤,却强作镇定,回道:“鸡鸣之时,中毒者口吐白沫而死!”
田归然又问:“若在鸡鸣五鼓断魂香中加入少许枯陀花粉……”
廖凡心瞬间面如白纸,却仍强撑着冷笑:“这不过是你的推断罢了!算什么证据?”
田归然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递向差役:“大人,这是我与锦衣卫、刑部仵作对秦门主等人尸首的查验报告,以及从问心斋、太医院中搜出的药物清单,请过目!”
差役接过,将之交与赖三柬等人。赖三柬匆匆翻阅后,心中暗叹——廖凡心完了,再如何百般推脱也无济于事。他看向廖凡心,语气复杂:“廖凡心,你为何要对问心斋众人下毒手?他们可是你昔日同门啊!”
廖凡心却冷然不语,双目紧闭。
赖三柬没了审下去的兴趣,向江云帆拱手:“江大人,问心斋一案已定,接下来的案子还是由你亲自审理吧!”
“辛苦赖大人!”江云帆回了一礼,随即拿起案上状纸,沉声宣读。
“天朝历一二七年,户部左侍郎温石元患寒热之症,时任户部郎中的石溪浣,托当时任问心斋掌门的廖凡心为其诊治。廖凡心虽将病症治愈,却暗中下了慢性毒药寒石散,不久后温石元毒发,症状与寒热症无异。石溪浣借此举荐廖凡心进入太医院。”
“一二九年,江南赈灾钦差颜良迅,赈灾途中染瘟疫身亡,实为中了腐尸之毒,下毒者乃太医院御医廖凡心……”
“一三二年,太医院院使华扁仲,试药时误服毒药身亡,实为被副院使廖凡心暗中偷袭……”
“一三七年,刘贵妃身怀龙子,却意外早产,据太医院调查结论,为刘贵妃误食冰冷食物所致,实则是廖凡心受某位贵妃所托,在其饮食中下了堕胎药‘落雪露’……”
……
江云帆读完状纸,公堂之上鸦雀无声,尤其是三司三位大人,大气都不敢喘——此事事关朝廷重臣,甚至牵扯龙种,一言不慎便是灾祸临身,更别说为廖凡心辩护了。
“廖凡心,你有何要辩解的?”江云帆冷冷注视着眼神逐渐变得疯狂的廖凡心,语气带着几分痛斥,“以他人之性命,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你心里还有没有半点良知?”
“哈哈……”廖凡心面上现出狰狞笑容,眼珠子通红,扫向堂内众人,“你们皆说我廖某人为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可你们自己呢?有谁敢说自己活这一辈子,不为名不为禄,手脚干干净净?”
赖三柬等人在其目光逼视下,皆心虚地低下头。
“还有你!”廖凡心猛地看向江云帆,声音尖锐,“锦衣判官,你说你查我老底,不是为了维护你在世人口中的虚名?你查问心斋,难道不是为了私心,为史任那死鬼出气?”
江云帆坦然点头,语气平静:“不错!至少你说对了一半,我原本的确为私心,只为史先生出一口恶气!不想你却给了我查你老底的机会!”
“这……”廖凡心一时语塞,愣了半晌,最后摇头苦笑:“这么说来,倒是我自己害了自己?不对……”他眼珠再次泛起诡异的血红,不断扫视堂上之人,“若非你们怂恿,我也不会对锦衣判官生出如此深的恨意!他也不会掀我老底,害我落得这般地步,所以……你们都该死!”
廖凡心面目彻底扭曲,他大喝一声,周身生出一股凌厉气机,堂上众人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小心!他已走火入魔!”田归然大惊,快步跨出一步,挡在廖凡心身前,一掌拍了过去。
可廖凡心此刻已彻底入魔,神智不清,全然无视临体的掌风,张口露牙,如野兽般嘶吼着扑向旁人。
“他在使毒!各位速速退后!”田归然两掌击中廖凡心身躯,却只觉对方身体如败絮般松软,仅将其逼退几步,廖凡心的动作反而更加疯狂。
堂内的锦衣卫身手敏捷,瞬间退到堂外;可赖三柬等人乃是文官,毫无武艺傍身,刚想后退便双腿发软,没几步便被毒气熏倒,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田归然与廖凡心缠斗在一起,两人原本功夫在伯仲之间,可如今廖凡心走火入魔后功力暴增,又无神智拖累,田归然一时间只能苦苦支撑。好在关键时刻,江云帆提剑赶来支援。
两人左右夹攻,江云帆剑法凌厉,招招直取要害;田归然毒功犀利,不断化解廖凡心的攻势;远处的锦衣卫也不时施放冷箭干扰。不多时,便将疯魔的廖凡心重伤擒下。
江云帆只觉一阵头昏目眩——他在万毒谷中常年接触毒物、灵药,几乎练就百毒不侵之体,可面对廖凡心的毒功,还是险些抵挡不住。
“离开此地!”江云帆低喝一声,与田归然一起,将躺在地上的三位大人拖出公堂,又指挥天机楼内众人暂时撤离——毒气已扩散开来,眼看就要蔓延整座楼宇。至于驱毒之事,只能交由田归然这等精通毒理之人处理。
……
几日后,公堂之上。
“三位大人,廖凡心之案已可终结,请过目!”江云帆将案情审讯结果及定罪结论相关卷宗,递到赖三柬几人面前。
三人经田归然救治,已恢复清醒,却仍精神萎靡。他们接过卷宗匆匆翻阅后,心中升起一阵悲凉——并非为廖凡心悲凉,而是为自己身处的文官集团悲哀:文官又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三人哆哆嗦嗦地在卷宗上画押。江云帆接过卷宗时,轻声叹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唉,事情怎会闹至此等地步,江某起初不过是想处理一件私怨罢了。”
至于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惺惺作态,赖三柬几人已无心猜测——他们此刻只想远离江云帆这个“瘟神”,只觉谁招惹他,谁便会倒霉!
廖凡心一案尘埃落定。堂堂太医院院使,表面是救死扶伤的医士,暗地里却是杀人如麻、毫无人性的恶魔,其手段之狠辣,比之当初的地狱、黄泉两派也不遑多让!
廖凡心被打入死牢,问斩只是迟早之事,可此案的后续影响却远未终结。
首先是问心斋的处置:廖凡心的帮凶被一一揪出,尽数交由律法严惩;太医院中所有来自问心斋的御医,也全被清除。而万药门的田归然,在半推半就中入驻太医院,成了此案最大的受益者。
其次,廖凡心身后买凶的主谋,也尽数被定罪。一夜之间,无数人头落地,其中包括一位贵妃、一位户部侍郎、一位工部侍郎,以及数十名涉案的朝廷官员。
受牵连者更是不计其数,其中最悲催的当属吏部尚书郭达——直接被官降数级,如今只任吏部稽勋司郎中一职。
一番斩杀、降职之后,皇帝陛下的怒火稍稍平息,却未彻底熄灭。某日朝会之上,皇帝无名火再起,指着底下的文官们厉声痛骂,称他们表面大义凛然,背后不知藏着多少与廖凡心一样的阴暗之徒。
文官们皆低头不语,无人敢反驳,只觉满心耻辱。
好在帝师孙仲尼及时出列,直言劝谏,解了文官的窘境——
“陛下为天子,当有四海之量,臣工偶失,宜示宽仁,俾得自新。勿严斥而寒其心,常自反以求诸己。恩威并施,方为驭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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