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城的飞机上。
霍媔做了个梦,梦回校园与司湛初遇的场景,梦到两人缠绵悱恻的情景,梦到他牵着她逢人就说“这是我女朋友”的画面。梦中她笑得很开心,她渴望被人托在手心放在心上,她期待被人全心全意地真心爱一次,梦里都实现了。
笑着笑着,她就醒了。
醒来却只是空欢喜一场。
把情绪调成静音模式,不是不在乎了,而是学会了隐藏失落。
她看着蓝得耀眼的天,默念:天黑了,就能回家了。
晚上十点,飞机落地江城国际机场。
走出机舱那刻,她脸上是无比放松的表情,紧绷了一年的心弦她彻底将之抚平。
“回家了,真好。”
灿烂笑容挂在她脸上,却掩不住眼底无尽的落寞。
霍媔还未从一段无疾而终的关系中彻底走出来,一个更为惊天的霹雳正在等着她。
“啊”,一个修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还拉过她的行李箱,把她吓了一跳。
“对你招了半天手,眼睛往哪看呢”,宁时序勾着她肩膀快步离去。
霍媔见他向来不苟言笑的脸更加肃穆了,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上车后,宁时序看着她,认真道:“林纾,死了。”
“林纾,死了?”
这天大的噩耗像一千斤石头砸下来,瞬间将她脑袋砸的开花。
她震惊得全身颤抖,脑袋里嗡嗡响,似数万只蜜蜂在飞。
“霍媔,霍媔”,宁时序摇着她胳膊,将她四处流荡的魂唤回来。
“姐姐,死了?”她眼泪唰地流出来,不可置信道:“前两个月还好好的,还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怎么就死了呢?”
宁时序已经过了阵痛期,得知噩耗那刻,他也非常痛苦。
“两个月前,她在北海一艘游艇上坠海,事发时无人知晓,得知她坠海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也是五一回霍家路过书房无意中听到林纾的名字,竖耳听了会,才知道她落水失踪的事。我当即去往北海调查了这事,你姐姐确实落水了,因为我不是近亲属也不是报案人,我能查到的消息不多,只能从侧面去打听,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你姐姐被打捞上来的消息,打捞局已经放弃了打捞。”
霍媔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一个月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会被别的事缠着,没有多想。”
宁时序沉默一阵,安慰着:“你别自责,就算你知道也无能为力。”
他眼中满是恨意,“霍家想申请你姐意外死亡,季澜霆拦着不准。”
霍媔眨巴着悲伤的眼睛,“霍家害死我姐的?”
宁时序摇头,“不是,你姐姐是在季澜霆的游艇上掉下去的,霍家没机会动手脚。”
霍媔的脑袋一半痛苦,一半震惊,已经无力思考,“季澜霆是谁?”
宁时序诧异一眼,你竟然不知道?
“季氏集团的总裁,也是实控人。”
霍媔:“姐姐的老板?”
宁时序点头。
“让我缓缓,我已经无力思考了”,霍媔全身都在颤抖,每个字都发着颤音。
这一晚霍媔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看着林纾的照片,她崩溃大哭,“世上唯一爱我的人也走了,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两天后,林纾从痛苦和萎靡中站起来,她敲响了隔壁的门。
“宁时序,我要去北海。”
宁时序点头,“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
霍媔心中有三个疑问,她先问了第一个。
“霍家为什么要急着宣告姐姐的死亡?”
宁时序边开车边回:“你妈妈也有霍家财产的继承权,虽然是养女,但你外婆很喜欢你妈妈,遗嘱里分了10%的份额给她作嫁妆,你妈妈生下你姐之后,作了继承公证,指定你姐姐继承她那份。现在她出事了,霍家想把继承权收回来,所以急着宣告你姐姐的死亡。”
“我姐能继承霍家多少财产?”
宁时序:“一亿。”
“为了一亿就随便放弃一条命?”霍媔愤恨的眼泪夺眶而出。
宁时序阴冷的眼神满是讽刺,“霍家个个都是豺狼虎豹,争先恐后地当金钱的奴隶。”
“林家为什么不派人去找?”这是她关心的第二个问题。
宁时序淡漠的眼眸闪过狠厉,“林家同样希望你姐姐死。”
霍媔震惊不已,“因为私生女的身份吗?”
宁时序点头,“林君亦只有最后一次向上爬的机会了,成功就梦寐以求当区长,不成功去政协养老。而且他老婆一直就容不下你姐姐,若不是你姐姐找了季澜霆当靠山,恐怕也活不过二十岁。”
霍媔瞳孔炸裂,“那个毒妇早就想害姐姐?”
宁时序嘴角抽着恨意,咬牙切齿道:“你姐初中三个寒暑假都中毒,高一开始再也没回过林家,我也是无意中听她跟林君亦吵架才知道这事。”
霍媔瞠目结舌,眼泪生生被吓得凝结成冰。她原以为姐姐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林家发现才跟林家决裂的,没想到她的处境竟如此艰难。
林君亦。
她紧紧攥着拳头,心里咬牙切齿道:你背叛了妈妈,伤害了姐姐,害我被遗弃在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霍家因为财产,林家因为名声,都想让我姐死,那季澜霆呢?”
宁时序沉默了许久,才道:“他是真心想你姐活的人,在打捞两个月未果后,季家人才将他从北海带回去的。”
“我姐坠海的原因他清楚吗?”
宁时序点头,“游艇上只有季家人和白芷兰,真相只有季家人清楚,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你姐坠海,报警人也是季澜霆,两个月二十四小时的持续打捞也是他出的钱。”
“所以,季澜霆不会害我姐?”霍媔擦干眼泪问。
宁时序点头,“他不会,但两周后季家就解除了与白家的婚约,白芷兰也被秘密送出国,这是我最后查到的消息,也是最疑惑的地方。”
霍媔瞬间联想到什么,震惊道:“白芷兰以为季澜霆喜欢我姐,怀恨在心将她推下海,季澜霆没有证据举报她杀人所以解除了跟她的婚约?”
宁时序没有说话,但霍媔知道他也这么想。
十二个小时的车程,霍媔逐一消化这些疑问。
海在黄昏里暗下来,变成一种浑浊的蓝黑,仿佛有墨汁从深处渗上来。浪头拍在礁石上,碎成千万片,又退回去,带着呜咽的调子。
霍媔到海边时,天已经暗沉得看不清任何颜色。
稀疏的星辰,微寒的月光,怒吼的浪潮,周遭一片阴森惧然。
沙滩上歪着一只破木船,半截埋在沙里,像是被海吐出来的残渣。船板已经朽了,裂缝里长出几丛枯草,在风里簌簌地抖。
霍媔面朝大海坐着,两臂抱膝,低垂着脑袋,仿佛颈骨折断了般了无生气。
海风吹起她胀鼓鼓的白裙,充盈瞬间又瘪下去,活像一只垂死的海鸟。潮水漫到她脚边,又退去,一次比一次挨得更近,像是要把她慢慢拖进海里。
心里藏着事,脸上却平静如水。夜深人静时,最难过。
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颓然中,她泪已干涸。
独坐到天明。
宁时序站在不远处静静守着她,感同身受。
第二天两人租船出海看海豚。
“都两个月了,尸体说不定都被鱼吃完了,哪里还找得到,海事局都不捞了”,私船主讲完八卦后叹息一声。
海豚成群结队地嬉戏着,粉色的海豚跃出水面时船主兴奋地介绍着,然后拍着视频。
霍媔却无动于衷。
“老板,那艘豪华游艇是在这个海域观赏海豚的吗?”她好奇地开口。
老板点头,“这里是观赏海豚的最佳地点,差不多就是这是方圆三五公里的地方。”
霍媔看着宽阔的海面,水性得多好才能活下来?姐姐会游泳但远没有自己好。
“停。”她叫停了游艇。
“老板借你绳索一用”,她将搜救绳绑在自己腰上,吓坏了正在抽烟的船主。
“靓女,你要做什么?”
“游泳。”
船主吓得忙把烟灭了,“海中央游泳,你疯了?”
“海中央才刺激。”
宁时序被她的举动惊住,拉着她,“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霍媔毫无畏惧。
船主看得云里雾里,随即骂道:“你是想体验跳水的快感吗?寻刺激去带跳板的泳池玩,别来祸害我。”
霍媔抬手,冷静道:“放心,我还没活够不寻死。宁时序,你推我下去,我看能坠多深。”
宁时序震惊之后一句怒吼,“你别乱来。”
“相信我”,霍媔将绳索绑好在船头,“只要你们不解开,我一定能平安上来。”
船长忙拉着霍媔,连连摆手,“你这钱我不赚了,出了人命我可担不起。”
霍媔定定地看着宁时序,“我相信你,你相信我吗?”
沉默许久的宁时序动摇了,他知道她想验证林纾在五分钟内生还的可能性,但他不能冒这个险,拒绝道:“我相信你,但我无法眼睁睁看你重复这个悲伤的故事。”
“五分钟,相信我,给我五分钟,有安全绳在我不会有事。”霍媔心意已决。
船主再三拒绝。
霍媔吼道:“我都不怕死你怕什么?再啰嗦我把你丢下去。”
船主被她凌厉的目光震慑住了。
“五分钟”,她看向宁时序,然后站在船头最高处,自由落体。
“砰。”
一声巨响传来,船主吓散的魂被强行震回来,忙去拉安全绳。
宁时序拉着他,“给她五分钟,放心,不会怪在你头上。”
“她发神经,你也发神经吗?有病吧。”船主又急又气,大骂着。
宁时序眼睛直勾勾看着海面,一眨不敢眨,秒秒关注她的动态,心里默数时间。
风声在霍媔耳边呼啸,像无数细碎的尖叫,身体在失控地下坠,心脏却悬在喉咙,跳得发疼。海面在她视野里急速放大,像一张幽暗的、等待吞噬的巨口。
要死了吗?
恐惧后知后觉地在她脑海里炸开。
霍媔肺部本能地抽紧,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仿佛想握住一缕风当救命稻草。
咸腥的气味窜入鼻腔,冰冷的海水像无数细小的钢针,瞬间刺透她的裙子。她耳边是海水灌入的轰鸣,紧接着海水灌入她鼻腔,咸腥的味道灼烧着喉咙。霍媔本能地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一股强大的暗流拉扯着她,强大的挤压吞噬着她纤细的身体。坠海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欲望交叠着,她奋力挣扎着往上浮,身体开始上升,但速度太慢,肺部的灼烧感变成了剧痛,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海水涌了进来,死亡的威胁无时无刻不在。
她憋住气拉着安全绳使劲往上浮。
宁时序见她拉绳了,忙伸手提绳,船主也帮忙快速拉着绳索。
霍媔浮出水面的瞬间就吐了出来,然后大口喘气。
被拉上来后,她瑟瑟发抖地坐在船舱里,一言不发,眼泪止不住地流。
姐姐当时得有多害怕啊?
一股酸涩滑过心头,宁时序眼眶微红,无言地坐在霍媔身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海风很大,霍媔湿透的裙子很快被吹干。她头发凌乱在风中,凄美、戚然。
船在外面溜达了四个小时,海豚一波接着一波的出现。
她无心欣赏,心已麻木。
“它们会把姐姐从海里救起来吗?”她讷讷地问着。
“目前,这是唯一的寄望。”宁时序坦然。
但两人都知道,林纾生还的可能性为零。
一周后。
海风轻拂,带着微咸的气息,缓缓吹过空旷的海岸线,夕阳如同熔金般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每一朵浪花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橘红,像极了林纾那脸上的浅笑嫣然。
霍媔站在这片浩瀚与宁静交织的海边,每一步都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却又被潮水迅速抚平。
不是所有的痛都能说出口,有些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切都交给时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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