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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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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报应三十一(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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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将军

隋朝开皇末年,代郡人王将军奉命镇守蒲州。这位骁骑将军生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却有个令人胆寒的嗜好——畋猎。每逢军务稍歇,他便带着亲兵驰骋山林,弓弦响处,必有生灵殒命。

军中老卒私下议论:“将军箭法如神,只是杀孽太重了。”这话不假,王将军箭囊中的每一支羽箭都沾染过鲜血,有麋鹿的、野猪的,甚至还有躲在深谷里的豺狼。他尤其喜欢追猎野兔,看那小东西在箭雨中惊慌逃窜,最终血染荒草,给他带来说不尽的快意。

王将军膝下有五个儿子,个个骁勇善战,唯独缺个女儿。许是上天垂怜,在他四十岁那年,夫人竟又诞下一女。这女孩生得玉雪可爱,眉目如画,见者无不惊叹。王将军铁石般的心肠,在女儿面前化作绕指柔。他给女儿取名“明珠”,意为掌上明珠。

小明珠七岁那年,王将军调任返乡。重回故土,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子们连日狩猎,仿佛要将戍边时错过的乐趣一并补回。后院很快堆满了猎物尸骸,血腥味数日不散。

谁也没料到,灾祸正悄悄逼近。

那日黄昏,仆役慌慌张张来报:“小姐不见了!”

王将军正在擦拭心爱的雕弓,闻言手指一颤,弓弦勒出一道血痕。他霍然起身,厉声喝道:“找!就是把整个代郡翻过来也要找到!”

府中上下乱作一团。五个儿子跨上骏马,分头搜寻。邻里街坊被问了个遍,都说未见小姑娘踪影。

夜幕渐垂,王夫人哭得晕厥过去。王将军站在庭院中,望着满院猎物尸骸,第一次感到心头刺痛。

“爹!找到了!”三儿子快马冲回府门,来不及下马便高声呼喊,“在三十里外荒原上!”

当王将军策马赶到时,看到的景象让他肝胆俱裂。

小明珠蜷缩在枯草丛中,衣衫破烂,目光呆滞,对父亲的呼唤毫无反应。她小小的脚掌被荆棘刺得血肉模糊,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枯草。

“明珠,爹来了。”王将军伸手想抱她,却听见女儿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咕咕,咕咕”。

那声音,与野兔受惊时的哀鸣一模一样。

大儿子哽咽道:“我们发现她时,她正像兔子一样在草丛里爬...看见我们,反而受惊要逃...”

王将军抱起女儿,只觉得她浑身冰冷,唯有胸口一点微温。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空洞无神,只是不停地发出兔鸣。

回家后,小明珠水米不进,终日蜷缩在床角,偶尔发出凄厉的兔鸣。王夫人日夜垂泪,王将军则悔恨交加,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小姐这不是病,是魂丢了。”老仆偷偷对王夫人说,“将军杀生太多,这是报应啊。”

一个月后的雨夜,小明珠终于停止了兔鸣。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轻轻唤了声“爹爹”,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礼上,王将军当众折断了自己心爱的雕弓。他望着女儿苍白的笑脸,终于明白:那些年死在他箭下的生灵,也有父母子女,也会痛苦哀嚎。

“从今往后,我王家上下,戒荤食斋。”他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多年后,大理寺丞蔡宣明途经代郡,听人说起这段往事。当地老人告诉他,王将军自那以后再不杀生,甚至在家中立了小佛堂,日夜为枉死的生灵超度。

“杀生之报,竟如此惨烈。”蔡宣明叹息道。

而那荒原上的风声,偶尔还会传来类似兔鸣的呜咽,仿佛在提醒世人: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举头三尺,真有神明。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伤生害命者,终将尝尽自己所种的苦果;而慈悲为怀的人,才能在黑夜将尽时,迎来清澈的黎明。

2、姜略

隋大业年间,天水郡有个叫姜略的鹰扬郎将,年少时便是出了名的猎手。他驯养的苍鹰能辨风云,豢养的猎犬可追百里,每逢秋高马肥时节,总要带着鹰犬入山围猎。

那年初冬,姜略照例率领家仆进山。林深叶黄,他手臂上的苍鹰目光如电。“放鹰!”一声令下,苍鹰振翅而起,惊起满山飞鸟。猎犬狂吠着冲进灌木,顷刻间,羽纷飞,哀鸣四起。

随从们忙着拾取猎物,姜略却忽然眯起双眼。远处树梢上,有只白颈山雉正警惕地张望。他悄悄取下背上长弓,搭箭拉弦——嗖的一声,山雉应声而落。

“将军好箭法!”随从齐声喝彩。

姜略纵马前去,见那山雉仍在血泊中挣扎,颈羽已被鲜血染红。它望着姜略,眼神凄厉,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但他很快挥去这丝异样,扬鞭笑道:“今晚炖汤下酒!”

谁也没想到,这是姜略最后一次狩猎。

当夜回府,姜略便觉身子不适。起初只当是染了风寒,不料三日后竟卧床不起。高烧不退间,他总听见窗外有扑翅之声,家人却说并无异样。

第五日深夜,姜略在榻上翻来覆去,忽见帐外黑影幢幢。他强撑起身,掀开帷帐,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满屋子飞鸟,成千上万,却都颈上空空,没有头颅。它们扑打着带血的翅膀,在卧榻四周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还我头来!”鸟群齐声哀鸣,声音尖锐刺耳。

姜略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钢针扎进太阳穴。他惨叫一声,跌回榻上,气息渐弱。

“将军!将军!”家仆惊慌呼唤,却见他双目圆睁,口不能言。

弥留之际,姜略认出这些无头飞鸟——那只被箭射穿胸膛的灰雁,那些被鹰爪撕碎的山雀,还有最后那只白颈山雉……它们绕床悲鸣,声声泣血。

“急还我头来!”哀鸣声愈来愈急。

姜略气息奄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忽然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请...请僧人...超度...”

夫人急忙命人连夜请来高僧,在院中设坛诵经。烛火摇曳间,僧人们为这些枉死的飞鸟祈福超度,许诺年年供奉。

说也奇怪,法事进行到一半,姜略忽然觉得头痛渐消,那些凄厉的鸟鸣也慢慢远去。他勉强睁眼,见无头鸟群缓缓散去,最后那只白颈山雉回头“望”了他一眼,终于振翅飞去。

三日后,姜略能下床行走;七日后,饮食如常。只是他从此像变了个人。

他遣散了驯养的鹰犬,将弓箭束之高阁。府中再不闻野味香气,厨下不见半点荤腥。有人不解,问他何至于此。

姜略总是神色黯然:“众生有灵,皆知疼痛。我当年一箭射出的,何止是猎物的性命,更是它们全族的悲恸。那些无头飞鸟索要的,又何尝只是它们的头颅,更是我给它们一个公道的交代。”

后来,姜略在家中设了佛堂,日日诵经祈福。有人见他经常在山野间撒放谷米,遇见受伤的鸟雀必定带回救治。

“将军变了。”邻里们都这么说。

确实,那个曾经箭无虚发的猎手死了,活下来的是个慈悲为怀的长者。每当夕阳西下,姜略站在院中望着归巢的飞鸟,总会轻声叹息:

“杀生终害己,慈悲方长久。这世间万物,都该有它们活着的样子。”

众生皆畏死,无不爱生命。将心比心去想,刀落自己身也会疼。放过那些无辜生灵,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3、贺悦

唐武德年间,隰州大宁县有个叫贺悦的庄稼汉。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天不亮就下地,日头落山才归家。那五亩薄田被他伺候得油光水亮,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像极了贺悦弯腰劳作时的模样。

“悦哥儿这庄稼,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路过的人总要夸上两句。

贺悦总是憨厚地笑笑,用粗布袖子抹一把汗。这庄稼就是他的命根子——老母亲要奉养,媳妇怀了身孕,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片地里的收成。

这年夏天,麦子长得尤其好。贺悦蹲在田埂上,捻着饱满的麦穗,心里盘算着:留足口粮,剩下的换了钱,该给未出世的孩子打副长命锁。

可就在麦收前几日,祸事来了。

那日清晨,贺悦照例早早来到地里,却见好端端的麦田被糟蹋了一大片——麦秆东倒西歪,熟透的麦穗被啃得七零八落,泥地里满是杂乱的蹄印。

“天杀的畜生!”贺悦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是邻家那头黄牛。它不知怎的挣脱了缰绳,闯进了这片即将收获的麦田。

贺悦沿着蹄印追去,果然在田埂尽头看见了罪魁祸首——那头健壮的黄牛正悠闲地嚼着麦穗,见了他,还无辜地眨眨眼。

“你这孽畜!”贺悦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抄起地头的草绳就要抽打。

黄牛受惊,本能地伸出舌头一卷——正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贺悦。他想起被糟蹋的麦子,想起全家人的指望,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让你吃!让你吃!”

贺悦猛地扑上去,一手攥住牛舌,另一手用草绳死死勒住。黄牛惊恐地挣扎,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发出沉闷的哀鸣。可贺悦已经红了眼,手上青筋暴起,狠狠一勒——

“噗”的一声轻响,半截牛舌掉在泥地里,鲜血汩汩涌出。

黄牛痛极,发疯般蹿出麦田,一路洒下斑斑血迹。

贺悦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手里的半截牛舌还温温热热。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莫名地发慌。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当晚,贺悦做了个噩梦。梦里那头黄牛流着泪看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次日,邻家找上门来。贺悦赔了不是,答应赔偿。邻人见他态度诚恳,又确实是自家牛先糟蹋了庄稼,叹息一声也就作罢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贺悦的媳妇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贺家上下喜气洋洋。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孩子长到该说话的年纪,却始终不发一言。

“有的孩子开口晚。”贺悦安慰媳妇,也安慰自己。

可紧接着,老二、老三相继出生,竟然都是哑巴。

三个孩子,个个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可就是不能说话。他们着急时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想说却说不出的话。

村里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这是报应啊…”

贺悦心里明白。每当夜深人静,他看着熟睡的三个孩子,总会想起那个血腥的早晨,想起黄牛痛苦的眼神,想起那半截被他丢弃在泥地里的牛舌。

孩子们的眼睛,多像那头黄牛啊——一样清澈,一样无辜,一样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曾经能让牲畜永远沉默,如今这份沉默,加倍地报应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有一天,三岁的老大拉着他的衣角,指着邻家的黄牛“啊啊”地叫着,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里泪光闪闪。

那一刻,贺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泪水夺眶而出。

“爹对不起你们…爹造孽了…”

从那天起,贺悦变了。他主动帮邻家修缮牛棚,路上见到受伤的鸟兽必定带回家救治。他还经常带着三个孩子去寺庙上香,不是求孩子能开口说话,而是为那头黄牛超度。

村里人不解:“悦哥儿,你这般行善,孩子们能说话了吗?”

贺悦摇摇头,又点点头:“孩子们能不能说话,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再让别的生灵,承受这份开不了口的苦。”

三个孩子虽然不能言,却格外懂事。他们帮父亲照料救回来的小动物,用眼神和手势与它们交流。那些受伤的鸟兽到了他们手里,总是格外温顺。

有人看见,贺家院子里经常有这样的景象:三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围着一只伤愈的野兔,轻轻地抚摸它,而那只野兔竟也不怕生,安静地享受着这份无声的慈悲。

这世间的因果,从来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让我们学会将心比心。你让众生承受什么样的苦,总有一天会明白那苦的滋味。可若能从此生出慈悲,那曾经的过错,就变成了渡人的舟。言语固然珍贵,但比言语更珍贵的,是一颗懂得悲悯的心。

4、李寿

贞观初年,长安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归客——交州都督遂安公李寿。这位刚刚卸任的封疆大吏,带着数十车行李浩浩荡荡回到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臂上栖着的六只苍鹰。

李寿爱鹰,在交州是出了名的。据说他府上专设鹰舍,用最好的牛肉喂养这些猛禽。可回到长安后,他发现了一个难题——京城肉价昂贵,这般奢侈的喂养,连他也觉得吃力。

这日清晨,李寿照例在庭院中驯鹰。那只最威猛的海东青却恹恹地立在架上,对递来的鲜肉不屑一顾。

“国公,这鹰怕是吃腻了牛肉。”驯鹰的仆人小心翼翼地禀报。

李寿皱眉不语,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墙。恰在此时,邻家的看门狗从门前经过,那狗膘肥体壮,毛色油亮。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去,把那条狗弄来。”李寿对身边最得力的仆人通达吩咐道,“记住,要活的。”

通达是李寿从战场上救回来的老兵,对主人唯命是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条还在摇尾巴的黄狗就被拖进了院子。

“国公,这是何故?”通达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狗,那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李寿抚摸着海东青的羽毛,轻描淡写地说:“最好的鹰,就该吃最鲜活的肉。听说活狗肉最是滋补。”

说罢,他亲自执刀上前。那狗似乎懂了,眼中滚下泪来,四肢不停挣扎。

刀光一闪,惨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自此,李寿府上隔三差五就会传来狗的哀鸣。有时是过路的流浪狗,有时是邻家走失的宠物。通达总是能完美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将一条条活狗拖进那个充满血腥的院子。

“作孽啊…”邻家老仆偷偷议论,“那院里的狗叫声,听着都让人心颤。”

报应来得猝不及防。

一个雨夜,李寿突然病倒。起初只是发热,后来竟开始胡言乱语,整夜惊叫。家人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狗!好多狗!”李寿在病榻上翻滚,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在他的幻觉里,五条血淋淋的野狗正围在床前,眼中燃着幽绿的火焰。

“李寿!还我命来!”领头的黑狗龇着獠牙。

李寿吓得魂飞魄散,强自镇定道:“杀你们的是仆人通达,与我何干!”

“好个推诿之词!”另一条花狗怒道,“通达不过听命行事,难道还能自作主张?我们在自家门前好好走着,何故枉杀性命?”

这时,一条白狗缓缓走上前来。它浑身血肉模糊,竟是被活剐的模样。

“李寿,你可知生割其肉是何等痛苦?”白狗的声音凄厉如刀,“他们好歹是速死,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你一刀刀割下我的肉,那种痛楚,你可知道?”

李寿冷汗涔涔,终于跪地求饶:“我知错了!我愿为你们做法事超度,年年供奉!”

四条狗相互看了看,眼中的怒火稍减。唯独那条白狗依然不肯退让:“这般痛楚,岂是超度能够化解?”

正当僵持之际,一位白衣僧人忽然出现在房中。他轻抚白狗头顶,温言劝道:“即便取他性命,于你又有何益?不如让他为你等广修功德,度你们往生善道。”

白狗沉默良久,眼中的怨恨渐渐化作泪水。它最后看了李寿一眼,随着其他四狗缓缓消失。

李寿猛然惊醒,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

病愈后,李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所有苍鹰。他在长安城外寻了一处僻静山林,将那些猛禽尽数放归自然。

第二件事,是将仆人通通召到面前。

“你跟我这些年,辛苦了。”李寿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些足够你回乡安度晚年。从今往后,好生度日,莫再沾染杀业。”

通达跪地叩首,泣不成声。

李寿又在府中设了法坛,请来高僧为所有被他杀害的生灵超度。每逢初一十五,他必亲自焚香祷告。

有人说李寿变了。那个在交州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大将,如今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总是黯然道:

“众生皆苦,何必再加刀兵?那白狗说得对,活割其肉的痛楚,我虽未尝过,却在那场大病中感同身受。这世间的苦,原来都是相通的。”

从此,李寿府上再无血腥,取而代之的是袅袅佛香。偶尔有野狗从门前经过,管家还会撒些饭食。那些狗儿吃饱后,总会朝着府门摇摇尾巴,仿佛在感谢这份迟来的慈悲。

杀生之痛,痛在刀落之时;悔过之善,善在醒悟之后。众生虽殊,苦乐相同。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好过在血泊中越陷越深。给他人留条生路,何尝不是给自己留条归途?

5、方山开

唐贞观年间,曹州武城有个叫方山开的猎户,自幼练得一手好箭法。他尤爱游猎,以此为生,三十年来死在他箭下的生灵不计其数。

这年深秋,方山开像往常一样背着弓箭进山。林间落叶纷飞,他敏锐地察觉到树梢晃动——是只肥硕的野雉。拉弓、放箭,动作一气呵成,野雉应声坠落。

“今晚下酒菜有了。”他提起还在抽搐的野雉,随手丢进背篓。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忽然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等方山开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二十个黑影押着,行走在一条昏暗的路上。走了约莫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座陡峭的山峰。三个鬼差架着他,沿着陡峭的阶梯向上攀爬。

眼看就要到山顶,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一只白鹰俯冲而下,铁喙如钩,利爪如刃,猛地抓向他左颊。方山开惨叫一声,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还不等他反应,又一只黑鹰从另一侧袭来,铁爪深深扣进他右肩。两只鹰撕扯着他的皮肉,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

“报应啊...”方山开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曾一箭射落一对正在育雏的鹰。

终于到了山顶,他被拖进一座殿堂。堂上端坐着一位红衣官员,头戴黑冠,神色威严。

“方山开,你一生可曾积德行善?”官员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方山开跪在地上,颤抖着回答:“小人...小人一生以打猎为生,不曾修过功德。”

官员沉默片刻,吩咐左右:“带他去南院看看。”

两个鬼差押着他向南而行,来到一座险峻的城池前。鬼差叩响北门,城门缓缓开启——只见城内烈火熊熊,热浪扑面。城门两侧盘踞着数条毒蛇,每条都有十余丈长,蛇头大如斗斛,口中喷吐着火焰,作势欲扑。

方山开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就在毒蛇即将扑上来的瞬间,他猛然惊醒。

“醒了!爹醒了!”守在床前的儿子惊喜地叫道。

方山开艰难地抬手抚摸脸颊和肩膀——那里赫然留着鹰爪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将梦中经历细细道来,全家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这是杀生的报应啊。”老母亲抹着眼泪说,“往后可不能再打猎了。”

方山开望着窗外自己亲手打磨的弓箭,想起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中的生灵:春天的母鹿带着幼崽,夏天的飞鸟正在孵蛋,秋天的狐狸忙着储粮,冬天的野兔在雪地里觅食...它们都有活着的权利,却都成了他的箭下亡魂。

“把弓箭都烧了吧。”他轻声说。

从那天起,方山开像是变了个人。他在山脚下开了片荒地,种些瓜果蔬菜。遇到受伤的野兽,还会带回家中救治。有人笑话他:“老方,你这猎户改行当郎中了?”

方山开总是摸着脸上的伤疤,苦笑道:“欠下的债,总要慢慢还。”

最奇的是,第二年春天,有两只鹰在他家屋檐下筑了巢。一白一黑,正是梦中那两只铁鹰的模样。方山开每日在檐下放置清水和肉块,那两只鹰也不怕他,偶尔还会在他头顶盘旋几圈,仿佛在监督他是否真心悔改。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方山开发现在鹰巢旁,落着一根纯白的羽毛。他小心拾起,发现脸上的爪痕竟在慢慢消退。

“它们原谅你了。”老母亲欣慰地说。

方山开将羽毛贴身收藏,从此更加虔诚向善。他常对村里年轻人说:“这世上的生灵,都有它们的因果。你今日放过一条生路,来日或许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那两只鹰在他家住了整整五年,直到方山开寿终正寝的那天,才长鸣三声,振翅高飞,消失在天际。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能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心灯。每个生命都值得敬畏,每份慈悲都会有回响。放过他人,其实就是放过自己。

6、王遵

河内郡有户王姓人家,兄弟三人守着祖上传下的几亩薄田,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安稳。谁知这年开春,一场时疫席卷乡里,王家三兄弟竟同时病倒。

老宅院墙外有棵老槐树,树上住着一窝喜鹊。每日天刚蒙蒙亮,喜鹊便鸣叫,傍晚归巢时又要喧闹一番。这在往常本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对卧病在床的三兄弟来说,却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这该死的鸟儿,吵得人头疼!老大王遵烦躁地捶着床板。

老二有气无力地呻吟:整日叫个不停,让不让人安生了?

老三烧得满脸通红,咬着牙说:待我病好了,非端了这鸟窝不可!

病中的日子格外难熬。喜鹊的每一声鸣叫都像锥子扎进耳朵,兄弟三人夜不能寐,对那窝喜鹊的怨恨与日俱增。

许是年轻力壮,熬过月余,三兄弟的病竟渐渐好转。能下床走动那日,王遵第一件事就是找来竹竿要捅鸟窝。

大哥且慢。老二拦住他,直接捅了未免太便宜它们。我倒有个主意...

三兄弟凑在一起低声商议,脸上露出久违的冷笑。

次日清晨,当喜鹊再次鸣叫时,王遵在院中撒下一把黄澄澄的谷米。饿了一夜的喜鹊果然中计,纷纷飞下枝头啄食。就在这时,藏在暗处的三兄弟猛地拉动手中的绳索——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三只喜鹊罩了个正着。

可算落到我们手里了!老三兴奋地拍手。

王遵抓起其中一只喜鹊,那鸟儿在他掌中拼命挣扎,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让你吵!让你吵!王遵恶狠狠地掰开喜鹊的喙,取出腰间的小刀。

喜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凄厉的哀鸣。刀光一闪,半截舌头落在尘土里。另外两只喜鹊也没能幸免,都被割去了舌头。

三兄弟将受伤的喜鹊往空中一抛,看着它们歪歪斜斜地飞走,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看它们以后还怎么叫!

然而这份痛快并没有持续太久。

半个月后,王遵最先觉得不对劲。他的舌尖开始溃烂,吃饭时疼得直冒冷汗。请了郎中来瞧,只说是上火,开了几副药却不见好转。

更奇怪的是,老二、老三也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兄弟三人的口腔里长满脓疮,说话含糊不清,连喝口凉水都疼得钻心。

地里的庄稼该施肥了,他们却疼得张不开嘴吩咐长工;该秋收了,他们连吆喝牲口的力气都没有。粮仓渐渐见底,请医买药又花光了积蓄。

报应啊...村里的老人摇头叹息,喜鹊是报喜的灵鸟,你们这样作践,是要遭天谴的。

一年后的冬天,王家彻底败落了。三兄弟变卖了田产房屋,还是不够支付药钱。最后只能捧着破碗,在乡里行乞。

可是他们连乞讨都说不清楚话,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有人嫌他们脏臭,远远就躲开;有人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大雪纷飞的傍晚,三兄弟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又冷又饿。王遵望着庙门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那窝喜鹊还在枝头欢快地鸣叫。

啊...啊...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老二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比划:要是当初能忍一忍就好了。

老三蜷在草堆里,眼角渗出泪水。他想起被割去舌头时,喜鹊那双绝望的眼睛——就像他们现在一样,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曾经,他们因为嫌吵,就夺去了喜鹊鸣叫的能力;如今,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成了奢望。曾经,他们有一个虽不富裕却温暖的家;如今,只能在破庙里相依为命。

夜深了,风雪越来越大。王遵在朦胧中仿佛又听到了喜鹊的叫声,那么清脆,那么欢快。他努力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却越来越远。

次日清晨,早起的村民发现王家三兄弟相拥冻死在破庙里。他们的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道理:

当你轻易夺去他人最珍贵的东西时,命运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言语是桥梁,能沟通心灵;慈悲是灯火,能照亮前程。莫因一时之愤,折断他人羽翼;莫仗一时之强,夺去他人声音。这世间的苦乐从来相通,你予人宽容,自会收获温暖;你施人毒手,终将反噬自身。存一份善念,守一份口德,便是给自己留一条最安稳的路。

7、李知礼

唐贞观年间,陇西有个叫李知礼的年轻人,天生一副好身手。他能使强弓,能驭烈马,更练就一手百发百中的弹弓绝技。乡邻们常说,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见了李知礼都要绕道走。

这年开春,李知礼又带着弹弓来到河边。柳絮纷飞中,他眯眼瞄准枝头一对黄鹂——石子破空,应声落下两只。他顺手捞起河里的鱼篓,里面已装了半篓活蹦乱跳的鲜鱼。

“今晚下酒菜够了。”他掂掂手中的收获,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谁也没想到,这是李知礼最后一次打猎。

三日后,他突然病倒,高烧不退,不过几日竟没了气息。就在家人准备后事时,他却见自己站在一片灰蒙之中,面前立着个青面鬼差,牵着一匹异常高大的黑马。

“阎王要见你。”鬼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知礼恍惚间已骑上马背,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转眼便到了一座森严殿宇前。殿上端坐的阎王声如洪钟:

“李知礼,命你率二十四人讨贼。若败,提头来见!”

他还没明白过来,已被推到阵前。东北方向黑压压一片,不见天日,飞沙走石如雨点般砸来。同行的二十四人面露惧色,阵型瞬间溃散。

“王爷军令如山!”李知礼厉声喝道,“宁可战死,不能败归!”

他调转马头,弯弓搭箭——这是他一辈子最熟悉的动作。弓弦连震,三箭破空,敌军攻势稍缓。再发五箭,敌军竟开始溃散。

得胜归来,李知礼满心以为会得嘉奖。谁知阎王拍案怒斥:“既有能力退敌,为何初战不利?”

不容分说,鬼差一拥而上,用麻绳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按在巨石上。另一块大石重重压下,开始来回碾磨。

前面四个受刑的人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轮到李知礼时,他嘶声大喊:“退敌全靠我一人,为何反要受罚?”

巨石轰然压下,彻骨之痛瞬间席卷全身。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忽然想起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生灵——那些中箭坠落的飞鸟,那些在网中挣扎的游鱼,它们的痛苦,此刻他竟一一尝遍。

“我知错了...”剧痛中,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再睁眼时,他躺在自家床上,浑身剧痛犹在。家人又惊又喜,说他已“死”去整整一日。

病愈后,李知礼砸了弓箭,毁了鱼网。他在后院立了往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

最奇的是,他无师自通地会了医术,专治跌打损伤。有人见他深夜还在山野间寻找草药,问他何苦这般辛苦。

他总是指着身上的旧伤说:“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后来乡里流传,有个猎户夜里误伤了一只白狐,第二天就看见李知礼抱着那狐儿上山采药。更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总见他在河边放生,身边围着许多生灵,竟都不怕他。

“李郎中变了。”人们都这么说。

确实,那个曾经箭无虚发的神射手死了,活下来的是个救死扶伤的良医。有人问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他只是望着远山轻声说:

“等你尝过被巨石碾碎的痛,就明白每一条性命都值得珍惜。”

杀生终害己,慈悲自养心。你予万物生路,天地自予你宽途。放下手中利器,拾起心中善念,这人间最硬的弓,也射不穿一个“悔”字;这世间最利的刃,也斩不断一个“缘”字。

8、陆孝政

唐贞观年间,雍州右卫隰川府有个左果毅都尉名叫陆孝政。此人生得虎背熊腰,脾气却比七月暴雨还要急躁,稍不顺意便要发作。

这日清晨,陆孝政正在院中练剑,忽听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抬头望去,但见黑压压一片蜂群,正从府中闲置的蜂龛里涌出,齐刷刷聚在了宅南的老槐树上。

“来人!”陆孝政收剑入鞘,眉头紧锁,“把这些蜂子挪走!”

仆役们战战兢兢地抬来新蜂龛,可那蜂群仿佛认准了老槐树,任人怎么驱赶,只是绕着树枝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陆孝政的耐心渐渐耗尽。他本就是行伍出身,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何曾对这些小虫有过半分怜惜。此刻见蜂群违逆他的意思,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好个不识抬举的孽畜!”

他大步走向灶房,亲自舀起一瓢滚烫的开水。仆役们见状,纷纷跪地劝阻:“大人三思!这蜂群不过是借个地方...”

“滚开!”陆孝政一脚踢开挡路的仆役,提着水桶直奔槐树。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得蜂群金光闪闪。那些蜜蜂刚刚找到新家,正忙碌地筑巢,浑然不知大祸临头。

“我叫你们不走!”

滚烫的开水迎头浇下。蜂群瞬间炸开,可飞得再快,也快不过沸水。成千上万的蜜蜂在蒸汽中坠落,翅膀被烫得黏连在一起,细小的肢体在泥地里抽搐。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老槐树下铺了厚厚一层蜂尸。偶有几只幸存的,也在空中踉跄盘旋片刻后,无力地跌落。

陆孝政扔下水瓢,拍拍手上的灰尘:“早该如此。”

转眼到了第二年五月。槐花盛开,香气袭人,仿佛去年那场屠杀从未发生。

这日午后,陆孝政在厅中小憩。窗扉半开,暖风习习,他很快沉入梦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那片血流成河的战场,只是这一次,他成了溃逃的一方。

就在他拼命奔逃时,舌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陆孝政猛然惊醒,却发现那不是梦——一只金黄色的蜜蜂正停在他唇边,尾针深深扎进他的舌根。

“来人...”他刚要呼救,舌头却已肿得说不出话。

那肿势来得极快,不过片刻,他的口腔已被完全堵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仆役们闻声赶来时,只见陆孝政面色青紫,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翻滚挣扎。

“快请郎中!”

可一切都太迟了。当郎中气喘吁吁地赶到时,陆孝政已经断了气。他双目圆睁,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一只小小的蜜蜂,竟能要了他的性命。

府上的老园丁听说后,默默来到那棵老槐树下,撒下一把野花种子。

“万物有灵啊。”他望着树上新筑的蜂巢,轻声叹息。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陆府南院的蜜蜂再也不曾蜇过人。每到槐花盛开时节,蜂群依然忙碌采蜜,仿佛与这府邸达成了某种默契。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守夜人会听见厅中传来模糊的呜咽声,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在极力呼救。

莫道微命不足怜,须知因果自有弦。你予世间怎样的对待,世间便以同样的方式回应。纵是渺小如蜂,也有扞卫家园的勇气;纵然微弱如萤,也有照亮黑暗的权利。心存敬畏,方能行有所止;善待众生,才是真正的强大。

9、果毅

唐贞观永徽年间,周至畤县有个武官叫果毅。这人最好宴客,每有宾客登门,必杀猪设宴,仿佛满桌珍馐才能显出自己的豪爽气派。

这日傍晚,果毅正要吩咐厨子准备明日宴席,管家来报:“大人,卫土家母猪又下崽了,整整十只,个个圆滚滚的。”

果毅抚掌大笑:“好好好!全都买下,明日正好宴请新任县尉。”

这已是果毅今年第三次买光卫土家的猪崽了。那卫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家中全靠母猪下崽换些银钱。每次果毅府上来人,他家的猪崽就要遭殃。

次日天未亮,厨下就忙活开了。九只猪崽先后下了锅,唯独最后那只最小的,还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它似乎预感到什么,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灶台上翻滚的热气。

正午时分,宾客盈门。果毅正在厅中与县尉把酒言欢,忽然隐隐听见有妇人哭泣。他皱了皱眉,起身走向内室。

“可是你在哭?”他问妻子。

妻子诧异抬头:“妾身不曾哭过。”

果毅疑惑地回到厅堂,刚举起酒杯,那哭声又飘了过来。这次听得真切,是个年轻妇人的声音,哭得凄凄切切,像是丢了心肝宝贝。

他再次起身查看,妻妾婢女个个安好,并无人在哭。

如此来回三四次,县尉也察觉不对:“果毅兄家中可是有事?”

果毅强笑道:“无妨,许是风声。”

可那哭声越来越清晰,时而似在门外,时而又像在厅中。满座宾客都听见了,个个面面相觑,酒也喝不下去了。

果毅恼羞成怒,循声追到院中。月光下,只见最后那只待宰的猪崽正缩在笼角,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这时,哭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字字泣血:

“男女生十个,总被果毅吃尽...”

县尉手中的酒杯“啪”地落地,脸色煞白:“这、这是...”

果毅猛地转身,却不见人影。那哭声继续道:

“我的十个孩儿啊...都被你吃尽了...”

宾客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起身告辞。县尉临走前低声道:“果毅兄,这怕是...有冤情啊。”

当夜,果毅病倒了。高烧中,他总看见十只小猪绕床哀鸣,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她伸着血淋淋的手指,一遍遍哭喊:

“还我孩儿命来...”

管家请来郎中,诊脉后却连连摇头:“大人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果毅在床上挣扎了数十日,临终前忽然瞪大眼睛,嘶声道:

“十...十个...”

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消息传开,长安城里议论纷纷。有人说,那位土家的母猪通灵,十个猪崽都是它的心头肉。也有人说,万物有灵,杀生太多,终究要遭报应。

唯有卫土家的猪圈里,那只老母猪静静卧着,眼角常含泪水。每逢月圆之夜,它总会发出阵阵悲鸣,像是在呼唤它那十个再也不能回来的孩儿。

世间万物皆有情,莫道畜牲不知疼。你今日夺去的每一条性命,都可能是另一个母亲的全部。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处处是生灵。心存慈悲,方能得享安宁;手染鲜血,终将自食恶果。

10、刘摩儿

汾州孝义县的泉村,是个靠山吃山的地方。村里人多以打猎为生,其中要数刘摩儿父子手段最是狠辣。

这刘摩儿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猎手,老了便把一身本事传给了儿子师保。父子俩常在酒后夸口,说这山上就没有他们打不着的活物。春天掏鸟窝,夏天设陷阱,秋天追野鹿,冬天围山狐,一年四季,从不空手而归。

村里有个老实巴交的樵夫叫祁陇威,常劝他们:“刘叔,留些活路吧,山里的生灵也是有灵性的。”

刘摩儿总是嗤之以鼻:“山禽野兽,生来就是给人打的!”

谁知报应来得快。显庆四年八月,刘摩儿一病不起,没几日就咽了气。更蹊跷的是,第二天儿子师保也跟着去了。

村里人正在议论这离奇事,那边祁陇威上山砍柴时,又被运柴的牛车碾过,当场就没了气息。

就在家人准备后事时,祁陇威却悠悠转醒。他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我见到师保了!”

据他说,死后魂魄离体,竟到了一处阴森所在。但见一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锅里滚汤翻腾,一个人正在锅中挣扎。仔细一看,竟是刚死不久的师保。

那滚烫的汤汁浇在身上,师保的皮肉瞬间消融,不过片刻就只剩一具白骨。祁陇威看得心惊胆战,却见那白骨在锅中翻滚片刻,竟又慢慢长出皮肉,恢复了人形。如此周而复始,痛苦不堪。

“祁叔!”师保在锅中哀嚎,“都因我生前射猎太多,这才受这镬汤之刑!”

祁陇威颤声问:“你爹呢?”

师保哭道:“我爹罪孽更深,正在更深层受刑,不得相见。祁叔若得还阳,千万告诉我娘,为我们多修斋祈福啊!”

正说着,来了几个鬼差,催促祁陇威前往一处官衙。但见殿宇森严,两旁立着二十多个手持刑杖的鬼卒。堂上官员翻看簿册,问道:“你生前可曾积德行善?”

祁陇威猛然想起:“去年正月在独村,我曾听僧人诵经,还将身上布衫布施出去,受了五戒至今未犯。”

官员查阅簿册后点头:“果然如此。你既有这等善缘,阳寿未尽,这就还阳去吧。”

祁陇威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刘家。

刘妻听说丈夫儿子在地府受苦,哭成了泪人。她当即变卖家产,请来僧人为父子俩超度。村里人见刘家这般光景,也都收了猎弓,拆了陷阱。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泉村附近的山林里,野兽渐渐多了起来。每到黄昏,总能听见呦呦鹿鸣,像是在为迷途知返的人们唱诵安魂曲。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莫因生灵无言,便觉可欺;莫逞一时之快,种下来日苦果。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能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心灯。每个生命都值得敬畏,每份慈悲都会有回响。

11、店妇

长安城西的官道旁,有家客栈正张灯结彩。

今日是店家媳妇生下男丁的满月礼,灶房里热气蒸腾,案板上堆满了待处理的食材。最惹眼的是那只被拴在院角的公羊——这是今早刚从市集牵回来的,要做了今晚的主菜。

“王屠户,时候不早了。”掌柜隔着窗子催促。

王屠户提着刀走进院子,那羊似是感知到杀气,突然前腿一屈,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屠户,嘴里发出哀哀的叫声。

屠户愣在原地。他宰牲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情景。

“东家...”他迟疑地朝屋里喊,“这羊,好像在求饶呢!”

掌柜正忙着清点宾客名单,头也不抬:“胡说八道!还不快些动手,客人们都要到了。”

掌柜娘子从灶房探出头来,瞥了一眼:“畜生哪懂这些?定是腿软了。”

就连路过的小伙计也帮腔:“王叔,您是不是昨晚酒还没醒?”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王屠户定了定神,再次举起了刀。那羊依旧跪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地上的尘土,成了泥浆。

手起刀落。

灶上的大铁锅早已烧得滚烫,羊肉下锅时发出“刺啦”一声响,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前院宾客陆续到了,笑语喧哗,谁也没把刚才那段插曲放在心上。

“新娘子抱小官人出来见见客呀!”有亲戚在院里起哄。

掌柜娘子忙得脚不点地,既要照看灶火,又要张罗面点。见媳妇抱着孙儿从里屋出来,便顺手一指:“你去灶前看着肉锅,我去拌几道凉菜。”

新妇应了一声,抱着襁褓坐在灶前的小凳上。锅里的羊肉汤咕嘟咕嘟地翻滚,孩子的眼睛盯着跃动的火苗,小手在空中抓挠。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

那口百年老锅竟凭空裂开,滚烫的肉汤裹挟着炭火,如怒龙般喷射而出。妇人本能地用身子护住孩子,可那热浪来得太快太猛,瞬间将母子二人吞没。

等众人闻声赶来,只见灶房一片狼藉。母子俩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身上还冒着热气。那锅羊肉洒了一地,混着灰烬,散发出诡异的气味。

店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方才还夸赞羊肉鲜嫩的宾客们,此刻都白了脸色。有个老人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羊骨:“造孽啊...那羊都跪下来求饶了...”

王屠户瘫坐在门槛上,喃喃自语:“它跪了...它真的跪了...”

从那天起,长安城西这家客栈再不见荤腥。掌柜关了店,带着全家去了城外寺庙,日日诵经祈福。路过的人常说,每到夜深人静时,还能听见店里有羊的哀鸣,和婴儿隐隐的啼哭。

而那些亲眼见证这桩惨事的人,大多从此戒了杀生。有人改行做了豆腐,有人专门放生,就连王屠户也扔了屠刀,在街角摆了个卖菜的摊子。

万物有灵,皆知疼痛。今日你手下留情,便是为来日积福。莫因一时口腹之欲,枉送无辜性命;莫逞一时之快,种下来日苦果。这世间的因果,从来都是环环相扣的。

12、屠人

长安西市有个姓张的屠户,祖上三代都以宰羊为业。到他这一代,手艺更是精湛,人称“张一刀”。据说他杀羊时,羊还不觉着疼,血就已放干净了。

这日清晨,张屠户照例在院中宰羊。新买的十头绵羊拴在木桩上,发出不安的哀鸣。他拎起最肥壮的那头,熟练地捆住四蹄。那羊似有灵性,一双泪眼直直地望着他。

“畜生就是畜生,再看也逃不过这一刀。”张屠户不以为意,刀光一闪,羊血汩汩流入盆中。

谁也没想到,当夜张屠户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话连篇,总说看见满屋子的羊影。到了第三天,竟没了气息。

“准备后事吧。”郎中摇头叹息。

就在家人痛哭之际,张屠户却觉得自己被拖进了一个诡异的梦境。

但见满院子站满了羊,白的、黑的、花的,个个眼中燃着幽火。还不等他反应,两只壮硕的公羊一左一右人立而起,前蹄死死按住他的手腕。接着又上来四只羊,分别压住他的双腿。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张屠户惊恐万状。

这时,一头格外高大的头羊缓步上前,口中竟衔着他平日用的宰羊刀。那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一如他今早磨刀时的模样。

“你杀我子孙三百七十一口。”头羊开口,声音冰冷,“今日也让你尝尝这滋味。”

张屠户拼命挣扎,可那些羊蹄仿佛千斤重,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头羊扬起前蹄,握住刀柄,朝着他的脖颈缓缓刺下——

剧痛袭来,鲜血喷涌。他清晰地感觉到刀刃划过气管的触感,和他平日宰羊时一般无二。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淌,很快就积成了一洼。

“原来...这么疼...”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爹!爹你醒了!”儿子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

张屠户猛地坐起,双手死死捂住脖子。家人围拢过来,却见他脖颈上赫然两道刀口——一边细如柳叶,正是他惯用的下刀处;另一边却皮肉外翻,像是新手慌乱中所为。

“血...好多血...”妻子指着地上惊叫。

众人低头,才看见张屠户身下的褥子已被鲜血浸透,少说也有数斗。更奇的是,那血迹的形状,竟和他平日放血的木盆一般无二。

张屠户养了整整三年的伤,颈上的刀疤才渐渐愈合。这期间,他再没碰过屠刀,连羊肉都不吃了。有人见他常在寺庙外徘徊,遇见送牲口的车队,总要别过脸去。

后来,他在西市开了家豆腐坊。每逢有人来买肉,他总是摇头:“吃豆腐吧,一样的滋补。”

有个熟客打趣:“张一刀,你这手艺可惜了。”

他摸着颈上的疤,苦笑:“不可惜。有些手艺,传着传着就造孽了。”

据说后来有个屠户不信邪,非要在他面前炫耀刀法。张屠户默默掀开衣领,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

那屠户当即变了脸色,第二天就改行卖菜去了。

这世上的苦痛,从来都是相通的。你今日加诸他人的,来日必会回到自己身上。放下屠刀或许不能立地成佛,但总好过在血泊中越陷越深。给众生留条活路,何尝不是给自己留条归途?

13、刘知元

虔州司仓衙门的后院近来总飘着股异香。时值大宴之际,摄判司仓的刘知元忙得脚不沾地,只因顶头上司杨舜臣下了道特别的命令:

“买肉必须选那怀着胎的,肉质最是肥嫩爽口。其他的瘦柴老肉,一概不入流。”

这日清晨,刘知元亲自到牲口市挑选。贩子牵来一头母牛,肚子滚圆,步履蹒跚。

“这牛怀胎五月,正是好时候。”贩子谄媚地笑。

刘知元伸手按了按牛腹,果然触到胎动。那母牛似有所感,温顺地转过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

“就它了。”刘知元别开脸,“还有那几头怀崽的猪羊,一并送去衙门。”

后厨顿时热闹起来。屠夫手起刀落,母牛哀鸣倒地。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已成形的小牛犊被取出时,四肢竟还在微微抽动,过了许久才彻底不动。

“真是造孽...”老厨娘背过身去抹眼泪。

刘知元站在廊下,强自镇定:“休要胡言,这是上峰吩咐的。”

此后月余,衙门里夜夜笙歌。杨舜臣对席间的“含胎肉”赞不绝口,刘知元也因此备受赏识。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时,他总听见后院传来幼畜哀鸣,起身查看却又空无一物。

这夜,杨府的一个奴仆突然倒地不起。郎中诊脉后连连摇头:“脉息全无,准备后事吧。”

谁知七日后,这奴仆竟悠悠转醒。他睁眼第一句话便是:“我见到那些牲畜在阎王殿前告状了!”

据他说,在阴司见到一头白额小牛,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猪羊驴,个个领着幼崽。

那白额牛犊泣诉:“我母子怀胎五月,无故遭此毒手。求大王做主!”

阎王震怒,命鬼差押来刘知元。刘知元跪地辩解:“这都是杨司马吩咐的,下官不敢不从啊!”

话音未落,杨舜臣竟也被拘到殿前。三人当面对质,把那些“含胎肉”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奴仆说完这些,拉着杨舜臣的衣袖哭求:“老爷,快些悔过吧,那些冤魂都在等着索命呢!”

杨舜臣脸色铁青,甩袖斥道:“休要妖言惑众!”

可就在第三日,刘知元突然暴毙。死状极其痛苦,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撕扯他。

又过了五日,杨舜臣也在睡梦中断了气。家仆说,老爷临终前一直惊恐地指着墙角,说有牛犊来索命。

虔州城从此多了条规矩:但凡见着怀孕的牲畜,都要绕道而行。更有那心善的人家,专程去买下待产的母畜,好生饲养直至幼崽出生。

举头三尺有神明,莫道善恶无人知。你今日种下的因,便是来日收获的果。世间万物皆有灵,伤天害理之事做不得。心存善念,方得平安;多行不义,必自毙。

14、季全闻

长安城西的季府,是京兆一带出了名的富贵人家。高墙深院之内,住着个名叫季全闻的财主,此人家财万贯,却偏偏生了一副狠毒心肠。

每日天刚蒙蒙亮,季府后院就传来阵阵哀鸣。猪羊驴犊被拖到院中,季全闻总要亲自看着它们断气。这还不够,他还在廊下养了数十只鹰鹞,春夏捕鱼鳖,秋冬猎狐兔,一年四季,季府后院总是血气冲天。

最令人发指的是,季全闻竟以杀生取乐。他常带着儿子们捕捉鸟雀,用利刃齐刷刷割去它们的头,然后放飞无头的雀儿,看它们能扑腾多远。

飞得远的算赢,飞不近的算输!季全闻抚掌大笑,看着那些无头雀儿在空中乱撞,最后跌落尘埃。

府中的下人更是活得战战兢兢。有个婢女不慎打碎茶盏,竟被活活剖开胸膛;一个门客因进言惹恼了他,被剜去双眼,扔到街上。季全闻常对儿子们说:在这府里,为父的话就是王法!

然而,苍天有眼,报应终究来了。

季妻十月怀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让产婆失声惊叫——那婴孩从眼皮上垂下一层皮肉,直盖到鼻梁;从额头到后脑又有一片皮肉垂到脖颈,活像戴了顶破帽子。

季全闻勃然大怒:定是你这妇人孕期不净!

可第二个孩子出生时,更是骇人——满口虎牙利爪,嘴唇尖突如鹰喙。不过三日,这孩儿就断了气。

最惨的是第三个孩子。从脖颈到腰间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和五脏六腑。这个可怜的孩子,刚来到人世就咽了气。

季府上下笼罩在阴霾之中。更可怕的是,季全闻的兄长也是个残忍好杀之徒,专好纵鹰逐犬。他妻子接连生下的孩子,有的项上长着肉枷,有的形似鸟兽鱼鳖,还有的连眼鼻都没有。

一天深夜,电闪雷鸣。季全闻独自坐在堂上饮酒,忽然听见后院传来阵阵呜咽。他提灯去看,却见那些被他残害的生灵——无头的雀儿、被剖心的婢女、剜眼的门客,都在雨中望着他。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季全闻摔碎酒壶,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如枭。

第二天,人们发现季府大门紧闭。有人说季全闻疯了,有人说他连夜散尽家财,出家为僧。唯有后院的鹰鹞,因为无人喂养,纷纷啄开笼子,飞向了远方。

从那以后,长安城里多了条规矩:善待生灵,宽待下人。那些曾经效仿季家行事的人家,也都悄悄改了规矩。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今日种下的恶因,终将成为明日的苦果。世间万物皆有灵,刀锋所向,必留伤痕;慈悲所至,自得福报。莫待灾殃临头,方知悔不当初。

15、当涂民

江南水乡的清晨总是被雾气笼罩,当涂县临河的小村里,渔夫老吴正划着他的小渔船在河面上穿梭。这是天宝八载的春天,河水还带着刺骨的凉意,但老吴心里却热乎乎的——这几日鳝鱼正肥,城里酒肆出价越来越高。

爹,今日收成如何?儿子阿旺在岸边接过缆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鱼篓。

老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三条大的,够咱们吃三天米饭了。

这是当涂一带沿袭已久的习俗——取活鱼鲜食。将活蹦乱跳的鱼虾直接投入沸水,看它们在锅中挣扎至死,据说这样最能保持肉质的鲜甜。

阿旺利落地抓起一条鳝鱼,那鳝鱼在他手中扭动,滑溜溜的鳞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手起刀落,鱼头应声而断,可那无头的身子仍在案板上剧烈扭动,鲜血溅了阿旺一脸。

这鳝鱼劲儿真大。阿旺抹了把脸,顺手将鱼身扔进沸水。

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

第一条鳝鱼入锅的瞬间,锅中突然腾起一股白烟。待烟雾散去,案板上哪还有什么鳝鱼,竟躺着一条赤纹斑斓的长蛇,身子足有数尺长!

那蛇昂起头,冰冷的眸子扫过呆若木鸡的父子二人,缓缓游向门外。阿旺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水盆。他惊恐地发现,另外两条正在处理的鳝鱼,身子已经有一半化成了蛇形!

不过眨眼的工夫,三条鳝鱼都成了赤纹大蛇,它们并排游出厨房,消失在院外的草丛中。

阿旺当晚就病倒了。

他高烧不退,整夜胡言乱语,总说看见满屋子的蛇影。第二天晌午,当郎中还在为他诊脉时,这个健壮的小伙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咬他。

蛇...蛇...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老吴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第二天,他的妻子也开始发烧。症状与阿旺如出一辙:高烧、惊厥,最后在极度的痛苦中咽气。

接着是老吴的年迈父母。两位老人本就体弱,连一天都没撑过去。

然后是嫁到邻村的女儿闻讯赶回探望,当夜就发起高烧。

最后是老吴自己。在埋葬完最后一个亲人后,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望着那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厨房。

报应啊...他喃喃自语,想起了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无数生灵。

那些被活活烫死的鱼虾,那些在锅中挣扎的蟹鳖,它们临死前的每一个动作,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当涂县令王休稑接到报案时,吴家已经再无声息。他带着衙役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院中荒草已长了半人高,七具棺材整齐地摆在堂屋——那是好心的邻居们凑钱置办的。

一家七口,就这么绝户了。王休稑叹息着在文书上写下:吴氏一门,染疫而亡。

消息很快传遍了当涂县。那些以烹制活鱼为生的酒楼悄悄改了菜谱,渔市上再也看不见当场活杀的水产。更有人家从此戒了荤腥,生怕步了吴家的后尘。

河水依旧静静地流淌,只是再没有人敢在春天捕捞鳝鱼。偶尔有晚归的渔人说,曾在月色下看见三条赤纹大蛇在吴家旧址游弋,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警示着什么。

万物有灵,皆知痛苦。你今日施加于他人的残忍,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上。善待生命,就是善待自己;心存敬畏,方能行有所止。

16、张纵

泉州晋江县尉张纵平生最爱一口鲜鲙。每逢休沐日,他必要唤来城中最好的厨子,将活蹦乱跳的鲜鱼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生,佐以姜蒜酱醋,大快朵颐。

这年盛夏,张纵正与同僚宴饮,忽觉心口剧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同僚慌忙探他鼻息,竟已气绝,唯独心口尚存一丝余温。

就在众人准备后事时,张纵却感觉自己飘飘忽忽来到一处陌生地界。但见一个黄衣差役上前道:“阎王传召,随我走一遭。”

张纵身不由己地跟着前行,转眼来到森罗殿前。堂上阎王翻阅簿册,突然拍案怒斥:“本王传的是张纵,尔等为何错带他人?速速送回!”

旁边一个判官躬身禀报:“大王容禀,此人嗜食鱼鲙,残害生灵无数。不如暂罚他化作游鱼,尝尝刀俎加身的滋味。”

阎王略一沉吟:“准奏。不过期满之后,须得还他本来面目。”

那判官领命,将张纵引至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边,不由分说便将他推入水中。

张纵只觉得浑身冰凉,再睁眼时,已变成一尾寸许长的小鱼。他在激流中挣扎,每日看着自己的身子见长,到了第七日,竟已长成二尺有余的鲤鱼。

这日正午,张纵正在水草间嬉戏,忽见一张巨网当头罩下。他拼命挣扎,却还是被渔夫捞起,随手扔进船底的草堆里。

“今日运气不佳,只网到些小鱼。”渔夫嘟囔着整理渔网。

忽然岸上有人高喊:“王丞府上宴客,要一尾鲜鱼做鲙!”

渔夫连忙拣出几尾小鱼奉上,却被来人斥责:“这等小鱼也敢献与王丞?”说着便是一顿鞭子。

渔夫忍痛回到船边,翻找片刻,终于从草堆里拎出张纵化身的鲤鱼:“这尾还算肥美。”

张纵被提到王府厨房时,恰巧瞥见王丞夫人正在前堂对镜梳妆,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膊。他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厨子按在砧板上。

冰冷的菜刀贴上鱼身,鳞片纷纷落下。奇怪的是,张纵并不觉得疼痛,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直到刀刃切入鱼肉,剧痛才排山倒海般袭来——那痛楚,竟与他平日享用鱼鲙时赞叹的“鲜嫩”如出一辙。

“好刀工!”旁边帮厨的小厮赞叹,“这鱼片得薄如蝉翼,定合大人口味。”

张纵想要呐喊,却只能张合着鱼嘴。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被他责打的老渔夫跪在雪地里哭诉:“大人,这河里的鱼都要被捞尽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本官就爱这口鲜嫩,尔等渔民只管捕捞便是。”

如今报应临头,他终于尝到了刀锋加身的滋味。

“且慢!”

就在厨子准备切下最后一刀时,黄衣差役突然现身。他袖袍一挥,张纵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回到自家卧榻之上。

“大人醒了!”守候的仆人惊喜交加。

张纵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身体,猛地坐起:“速去厨房,把所有刀具都收起来!”

从此,晋江县少了一个饕客,多了一个善人。张纵不仅戒了鱼鲙,还在县衙外设了放生池。每逢集市,他总要劝诫商贩:“万物有灵,莫要贪图口腹之欲而枉造杀孽。”

有人说张纵变了,他只是抚着心口苦笑:“等你当过砧板上的鱼,就明白刀锋的滋味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今日施加于他人的,来日必会回到自己身上。世间万物皆有灵,刀锋所向之处,必留伤痕;慈悲所至之地,自生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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