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的晨雾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湿寒，像一层无形的枷锁，笼罩着溪谷间星罗棋布的十个部落。崇阳溪的水流过平原时是温顺的，可一旦撞上峡谷的岩石，便会迸发出雷霆般的咆哮，那声音里藏着这片土地最原始的野性，也藏着十部落奴隶社会最赤裸的黑暗。
阿崇站在崇安部落的木楼顶端，粗糙的赤足踩着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木板，目光越过成片的茶田，望向东南方。晨雾中，新丰部落的方向已升起袅袅炊烟，那炊烟比崇安的更浓，也更杂乱——七百九十人的部落，光是每日的炊烟，就足以让天空蒙上一层灰蒙的薄纱。他身后，五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奴隶正弯腰在茶田里采摘新芽，粗糙的麻布短裤紧紧裹着他们消瘦的身躯，脚踝上的铁镣在泥土里拖出深深的痕迹，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哗啦”的铁链声，与茶枝的轻响交织成这片土地最寻常的晨曲。
“首领，新丰的阿新和阿丰来了。”身后传来阿安的声音，他是崇安部落的巫祝，也是阿崇最信任的臂膀，额前垂着几缕染了茶褐的发丝，身上披着用茶籽榨油后染成的深褐麻衣，那是部落中仅次于首领的尊贵服饰。
阿崇转过身，晨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眉骨高耸，下颌线锋利如刀，左颊一道深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那是去年与山外蛮族厮杀时留下的印记。他抬手理了理肩上用熊皮制成的披风，指尖触到粗糙的毛皮，那是他作为首领的象征，也是权力的重量。“让他们到盟厅来。”
盟厅建在崇安部落的最高处，是一座用巨大松木搭建的木屋，屋顶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茅草，四角立着雕刻成茶树枝形状的木柱，柱子上还残留着去年祭祀时涂抹的牲畜鲜血，暗红的痕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腥气。厅中央的火塘里，松柴正噼啪作响，火焰舔舐着架在上面的铜鼎，鼎中煮着的茶汤散发着浓郁的烟熏味——那是正山小种的雏形，用松木熏制的茶叶，带着山林的野性，也带着奴隶们汗水的咸涩。
阿新和阿丰走进盟厅时，火塘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阿新身材高大，肩宽背厚，脸上带着常年日晒的黝黑，他是新丰部落的首领，也是十部落中人口最多的首领，腰间别着一把青铜短刀，刀鞘上镶嵌着磨亮的茶籽，那是新丰部落富足的象征。阿丰跟在他身后，是阿新的弟弟，也是新丰的军事首领，手臂上刻着部落的图腾——一株缠绕着蛇的茶树，图腾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朱砂，那是用奴隶的鲜血调和的颜料。
“阿崇，你召我们来，是为了今年的贡茶？”阿新坐下时，木椅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目光扫过盟厅角落跪着的两名女奴，那是去年从山外掳来的，皮肤白皙，此刻正低垂着头，裸露的脖颈上印着崇安部落的烙印——一个“崇”字的图腾，像一道永不磨灭的耻辱。
阿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火塘边的陶碗，倒了一碗茶汤推到阿新面前。茶汤呈深褐的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茶沫，那是用今年最早采摘的武夷岩茶煮成的，只有首领们才能享用。“今年的岩茶长势不错，可崇阳溪的水比去年少了三成。”他的声音低沉，像崇山深处的风声，“巫祝说，是山神不满，需要更多的祭品。”
阿丰的手指在青铜刀柄上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祭品？是要奴隶，还是要女人？”
“都要。”阿安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握着一根用茶木制成的法杖，杖顶镶嵌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石，那是从山涧中寻来的奇石，被部落视为通神的媒介，“今年盟会，十部落需各出三名奴隶、两名女奴，献祭给山神。此外，贡茶的份额要增加三成——武夷部落的水仙，星村的小种，还有你们新丰的肉桂，都要最好的。”
阿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猛地拍了一下木桌，桌上的陶碗晃了晃，茶汤溅出几滴，落在他的麻布裙摆上。“三成？崇安不过五百三十一人，凭什么让我们新丰出最多的份额？”他的声音带着怒意，目光死死盯着阿崇，“去年你们抢了山外的蛮族部落，掳了五十多个奴隶，现在倒要我们来填补你们的贪欲？”
阿崇缓缓站起身，熊皮披风在他身后展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走到阿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左颊的伤疤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因为崇安是十盟的首领。”他的手按在腰间的石斧上，那是用武夷山脉最坚硬的岩石打磨而成的，斧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十年前的盟誓，是谁在崇阳溪畔喝了血酒？是谁答应崇安为十盟之首，统领各部落抵御山外蛮族？现在不过是让你们多缴些贡茶，多献些奴隶，你就敢违抗？”
阿新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知道阿崇的厉害。十年前，正是阿崇带着崇安部落的勇士，杀退了来犯的蛮族，才让十部落得以在武夷山脉立足。这些年，崇安部落的势力越来越大，不仅控制了崇阳溪的上游，还垄断了通往山外的商道——那些用茶叶换来的青铜器具、丝绸布匹，大多都流入了崇安的仓库。可新丰部落有七百九十人，是十部落中最庞大的势力，他不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就在这时，盟厅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奴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带着恐惧：“首、首领……武夷部落的阿武和阿夷来了，他们说……说今年的贡茶，他们出不起。”
阿崇的眼神冷了下来，像冬日的崇阳溪水。武夷部落只有四百二十二人，是十部落中仅次于新丰和崇安的势力，却也是最倔强的部落——他们世代居住在武夷岩的深处，掌控着最好的岩茶产地，向来对崇安的指令阳奉阴违。“让他们进来。”
阿武和阿夷走进盟厅时，身上还带着岩间的寒气。阿武身材瘦削，却异常挺拔，他是武夷部落的首领，身上穿着用岩茶树叶编织的麻衣，那是武夷部落独有的服饰，据说能抵御山中的瘴气。阿夷跟在他身后，是他的妹妹，也是武夷部落的采茶女首领，她的手指纤细，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茶汁的绿色，那是常年采茶留下的痕迹。
“阿崇首领。”阿武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今年岩茶的长势不好，岩缝里的茶树只采了往年的一半，贡茶的份额，我们最多只能出五成。”
“五成？”阿丰猛地站起身，青铜短刀出鞘一半，寒光闪烁，“阿武，你是不是忘了去年是谁帮你们打退了山匪？现在让你们缴贡茶，你竟敢讨价还价？”
阿夷挡在阿武身前，目光坚定地看着阿丰：“山匪是十部落共同的敌人，我们武夷部落也出了力。可今年的旱情你们也看到了，崇安溪的水都快干了，奴隶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茶叶缴贡？”
阿崇的目光落在阿夷身上，她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精致，是十部落中出了名的美人。他的喉结动了动，心中涌起一股燥热——在这个奴隶社会里，首领们拥有对所有女人的支配权，无论是部落的贵族女子，还是掳来的奴隶，只要他们想要，就能随意占有。阿夷的倔强，像一株生长在岩缝里的茶树，越是坚韧，就越让他想要征服。
“阿夷，”阿崇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道武夷部落的难处。”他走到阿夷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触到她细腻的皮肤，“只要你愿意留在崇安部落，做我的女人，武夷部落今年的贡茶，我可以减半。”
阿夷的身体僵住了，眼中闪过屈辱和愤怒。她猛地偏过头，避开阿崇的手，声音带着颤抖：“首领，我是武夷部落的采茶女首领，不是任人摆布的奴隶！”
“奴隶？”阿崇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盟厅角落的女奴，“在这片土地上，除了首领，所有人都是奴隶。”他的手猛地抓住阿夷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你要么留下，要么武夷部落不仅要缴足三成贡茶，还要多献五名奴隶——包括你身边的阿武。”
阿武猛地拔出腰间的石刀，刀刃对着阿崇，眼中满是怒火：“阿崇，你敢动阿夷，我武夷部落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和你崇安部落拼了！”
“拼了？”阿新突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阿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武，你以为凭武夷部落四百二十二人，能打得过崇安和新丰的联手吗？”他的目光转向阿崇，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阿崇首领，你想要阿夷，也得问问我们新丰部落的意见。十盟的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阿崇的目光在阿新和阿武之间流转，火塘的火焰跳动着，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十部落虽然以崇安为首，但新丰和武夷的势力都不容小觑，若是他们联手反抗，崇安部落就算能赢，也会元气大伤。
“好。”阿崇松开阿夷的手腕，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痕，像一道耻辱的印记，“今年的盟会，就定在七天后，崇阳溪畔的祭台。”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四人，声音带着冰冷的威严，“十部落的首领都要到场，带上贡品和祭品。到时候，我们再商量贡茶的份额——还有，阿夷的归属。”
阿新和阿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却也只能点头答应。在这片赤土之上，权力就是一切，而阿崇手中的权力，暂时还无人能撼动。
盟厅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茶汤痕迹上，像一滩凝固的鲜血。阿安走到阿崇身边，低声道：“首领，新丰和武夷心怀不满，恐怕会在盟会上闹事。”
阿崇看着窗外的茶田，奴隶们还在弯腰采摘新芽，铁镣的声音远远传来，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哀歌。“闹事也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好让他们看看，违抗崇安部落的下场。”他抬手拿起火塘边的陶碗，将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茶汤的烟熏味在口中散开，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嗜血的甘甜——在这个黑暗的奴隶社会里，只有强者，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弱者，只能像茶叶一样，被随意揉捏、烘烤，最终成为强者口中的饮品。
七天后的盟会，注定不会平静。崇阳溪畔的祭台，将见证鲜血与欲望的交织，也将见证武夷十盟最黑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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