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白洑就跟着霞丹来到了嵩口部落的边界。这里有一片很大的盐矿，盐矿的入口处站着几个城垣的卫兵，他们手里拿着青铜剑，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盐矿的周围，种着很多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变黄，风一吹，叶子就簌簌落下，像一片片金色的雪花。
“嵩石应该快到了。”霞丹躲在一棵梧桐树后面，小声地对白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情况，要是有机会，我就给你信号。”
白洑点了点头，他紧紧攥着脖子上的玉珏，蹲在梧桐树根的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玉珏上的飞鸟纹路。晨雾还没散，把盐矿入口的卫兵身影晕成模糊的灰影，他们腰间的青铜剑鞘泛着冷光，每隔片刻就会用脚踢一下身边捆着的盐袋——那是嵩口部落昨夜刚熬好的新盐，颗粒雪白，却要全部上缴给城垣。
“让开！”
粗哑的喝声穿透雾气，白洑赶紧把身子缩得更紧。只见嵩石领着三个族老走了过来，他身上的兽皮袄子补丁摞着补丁，原本该系玉饰的腰带处，现在只拴了根麻绳。去年城垣杀他儿子时，连带着把嵩口部落世代相传的玉腰带也夺走了，如今那玉腰带正挂在城垣宫殿的梁柱上，成了炫耀战功的摆设。
卫兵头目斜睨着嵩石，伸手从盐袋里抓了把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狠狠摔回袋里：“今年的盐怎么这么潮？城垣首领要是不满意，有你好果子吃！”
嵩石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今年雨水多，熬盐不易，下次一定……”
“下次？”卫兵头目一脚踹在盐袋上，盐粒撒了一地，“等城垣首领的生日宴过了，你们部落还得再补交五十袋盐，少一袋，就从你们族人里挑十个活祭！”
白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到嵩石身后的族老们身子都抖了一下，却没人敢反驳。就在这时，霞丹的身影从盐矿深处的山道上出现，她手里提着个陶罐，装作去溪边打水的样子，慢慢朝这边挪过来。
“这位大人，”霞丹故意把陶罐晃了晃，水溅出几滴在卫兵的裤腿上，“我是城垣首领宫里的侍女，来取些干净水回去煮茶，您要不要也喝一口？”
卫兵头目盯着霞丹的脸，眼神里满是贪婪：“哟，城垣首领的侍女？长得倒还不错。”他伸手就要去摸霞丹的脸，霞丹却灵活地往后退了一步，陶罐里的水又溅出一些，这次正好洒在他的手背上。
“大人息怒，”霞丹故作慌张地屈膝行礼，声音却悄悄压低，“我听说嵩口部落的盐是青云山最好的，只是今年雨水多，要是因为这点小事让城垣首领生气，反而不好。不如我回去跟首领说，让嵩口部落晚些再补交，您看如何？”
卫兵头目愣了一下，他知道城垣最近确实看重宫里的侍女，尤其是会唱歌的霞丹。他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地上撒着的盐粒，最终摆了摆手：“行，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先算了。但下次要是再这样，谁来说情都没用！”
霞丹连忙道谢，转身要走时，故意撞了嵩石一下，悄悄把一张用炭灰写的字条塞到他手里。嵩石的身子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顺从的模样，低着头把字条攥进了手心。
等霞丹走远，卫兵们也扛着盐袋离开了，嵩石才领着族老们往盐矿里走。白洑赶紧跟上去，躲在矿道入口的石柱后面，看着嵩石把族老们打发走，独自走进了最深处的矿洞——那里是嵩口部落藏私盐的地方，只有他和死去的儿子知道。
矿洞里黑漆漆的，只有洞口透进来的微光。嵩石从怀里掏出字条，借着微光展开，上面写着：“城垣生日宴，后门小路，联丹云反，救族人。”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炭灰写的字迹被汗水晕开，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谁在外面？”
嵩石突然大喝一声，手里摸向矿洞壁上挂着的青铜短刀。白洑吓得浑身一僵，正要出来，却看到霞丹从石柱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个陶罐。
“嵩首领，别紧张，是我。”霞丹走进矿洞，把陶罐放在地上，“我知道你恨城垣，也知道你想为你儿子报仇。”
嵩石的刀没有放下，眼神警惕地盯着霞丹：“你是城垣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帮所有被城垣压迫的部落。”霞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丹云部落只剩四十三人，去年秋祭被抓了十个活祭，今年要是再这样，很快就会灭族。梧桐部落的梧山，儿子被城垣当成诱饵喂了狼；赤锡部落的赤火，妻子被洋河抢去，不到一个月就被打死了。你以为，城垣会放过嵩口部落吗？”
嵩石的刀慢慢垂了下来，他靠在矿洞壁上，肩膀微微颤抖。去年他儿子被城垣杀死时，城垣笑着说：“嵩口部落的男人太弱，留着也没用，不如喂狼来得痛快。”那句话，他记了整整一年，每天夜里都能梦到儿子被狼撕咬的样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嵩石的声音带着哭腔，“城垣的宫殿守卫森严，就算我们能逃出去，丹云部落那么小，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城垣？”
“不止丹云部落。”霞丹从怀里掏出另一张字条，上面画着十几个部落的图腾，“我已经联系了赤锡的赤火、清凉的清木，还有洑口的洑山。他们都恨城垣，只要我们在生日宴那天同时动手，烧了城垣的宫殿，抢回他的青铜武器，就能联合所有部落，把他赶出青云山。”
嵩石接过字条，手指抚过上面的图腾，每一个图腾都代表着一个被城垣压迫的部落。他想起了去年秋祭时，梧山看着活祭被杀死时的眼神，想起了赤火每次见到城垣时攥紧的拳头，想起了自己儿子临死前喊的那句“爹，报仇”。
“好。”嵩石突然抬起头，眼神里的懦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决绝，“我帮你们。城垣的宫殿后门有个暗锁，只有我知道怎么打开——去年我帮城垣修宫殿时，偷偷留了一手。生日宴那天，我会想办法把卫兵引开，你们从后门进去，烧了他的武器库。”
霞丹松了口气，她从陶罐里拿出一块用布包着的盐砖：“这是丹云部落藏的最后一块盐砖，你先拿着，要是城垣的人来查，就说是我们偷偷给你的。记住，生日宴那天，我们在百丈勾的崖下会合，带着各自部落的青壮年，一起动手。”
嵩石接过盐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矿洞外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盐粒上，泛着微弱的光。白洑躲在石柱后面，看着霞丹和嵩石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被染成红色的青云山土地，也许有一天，能重新变回原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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