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尿遁躲进厕所的陈野,打开洗手池上的水阀。
看着镜子里八岁的自己,明显没休息好的小脸上清澈却带着远超年龄复杂情绪的眼睛,顶着乱糟糟的短发。
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镜子中的八岁孩童,承载着一个四十五岁灵魂的疲惫与沧桑。
陈野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冷的镜面,指尖划过镜子中倒影的眉眼。
一样的轮廓,却走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前世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尘埃,在这几天浆糊的记忆中上下翻飞。
陈野不由得感慨不已,也不知是这两天状态不好还是做的梦有点多,多了许多的忧愁思绪,老是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明明一样的人生却走出两个不同的故事,如果…如果当初能早一点明白世事无常,能少一点无谓的自尊心,是不是那些刻骨的遗憾,就不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余生,至死不休。
就像2011的那个春天,他大学和叶萱租在外面出租屋的门口。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楼道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寒意。
叶茂华就站在那束光里,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很重。
“小野,”
叶茂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听萱萱说你已经开始在找实习单位了。我公司那边正好有个项目缺人手,策划助理的位置,跟你专业也算对口。环境、待遇都不会差。你考虑一下,随时可以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陈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眼神很复杂,没有了以前的慈祥,只有审视、考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陈野看到了叶茂华疲惫的眉边,靠近鬓角的地方,沾着一抹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口红印迹。
淡淡的粉色,像一道小小的、暧昧的伤口。瞬间,昨晚叶萱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抱怨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她又来了,像个贱人一样,在我爸办公室待到好晚…我爸他…他是不是也觉得我烦了……”
叶萱口中的“她”,是叶茂华父亲战友的女儿,一个家世显赫对叶茂华穷追不舍的女人。
陈野看着叶茂华那抹刺眼的红痕,仿佛看到了横亘在自己与叶萱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家世、财富、人脉,还有那些他永远无法介入的、属于叶茂华那个世界的复杂纠葛与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叶茂华此刻的“好意”,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一种对他和叶萱这段关系的审视与“安排”。
他算什么,一个需要未来岳父施舍才能找到像样实习的穷小子?
“谢谢叶叔叔,”陈野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努力挺直背脊,目光却垂落在地面一块翘起的地砖上,
“不过…我已经联系好北边一家公司了,不好意思推脱,就不麻烦您了。”
拒绝的话说出口,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他看到叶茂华似乎愣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表情。
“也好。年轻人多闯闯。”叶茂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含义复杂难辨,陈野至今回想起来,也无法完全读懂其中蕴含的全部信息——是失望,是了然,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然后,叶茂华干脆利落地转身,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外头停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迈巴赫,陈野看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走,消失在拐角,
自己拒绝了叶茂华让他去家族地产公司实习的好意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迷茫推着他买了一张去往北方的车票,远远逃离了熟悉的闽南和叶萱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
他以为这是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是逃离叶家那种让他窒息的环境。
他以为距离能冲淡叶茂华带来的压力,却不知道这成了压垮当时已深陷抑郁边缘的叶萱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野租住在城郊一个老旧小区的顶楼,房间狭小逼仄,墙壁斑驳,他刚从老乡的公司里下班回来,
老板看在是同乡的面子上愿意让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他从仓管开始熟悉产品。
每天忙碌和大量体力劳动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巨大挫败感一点点淹没他。
陈野刻意不去看手机,不去想叶萱可能发来的任何信息。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名为“独立”的沙子里,
却不知这姿态有多狼狈和可笑。
他只是机械地上班、下班、吃泡面、睡觉,在麻木中消磨着时光。
而陈野离开后的这一年里,叶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不明白陈野为什么突然疏远,为什么躲着她
。逃课、酗酒、在手臂上留下浅浅的伤痕……像一只失去方向、自我伤害的困兽。
幸亏林可依及时发现,搬去和她同住,像守护易碎的瓷器一样守着她,带着她玩网络游戏,带着她四处旅游,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日子就这样在陈野的忙碌与迷茫中临近年关,北方的大雪早已淹没了这座城市。
同乡老板早给他们放了年假,还多发了两个月的工资给他们做奖金。
陈野一个月工资是3000块钱,几个月省吃俭用也存了快三万块钱。
不过陈野却没选择回去过年,那个烂透了的家回去也一样没有半点年味。
桌上放着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廉价的调料包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陈野裹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已经大四、同样不再去学校的叶萱,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她偷偷买了票,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追到了陈野在北方的那个简陋的出租屋。
在一阵急促的、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响中,陈野皱了皱眉,以为是房东或者推销的,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然后,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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