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帝也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底下的礼部尚书，心道这个老东西，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拿来耽误他退朝。
督察院副督御史张靖出列，凛声道：“张尚书弹劾太师，可有证据？”
张攀冷笑：“自然是有，微臣便是人证，太师的家奴撞的便是微臣！”
张靖眼神倦怠不屑：“张尚书当时可是乘坐马车？”
“没错”
张靖嗤笑一声，都不屑看他：“既然张尚书也驾马了，怎就断定是太师的家奴撞了你，而非你撞了太师的家奴？”
“且张尚书今日就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可见丝毫没有受伤，又何必当着满朝文武报委屈？”
“与家奴的一点口角摩擦，根本无关朝廷政事，尚书却上奏弹劾，是想借机挑起朝堂攻讦么？”
正统帝满眼厌恶的看着底下的张攀，迂腐不化的老学究，与王党沆瀣一气，逮着一点小事儿就想弄权，是瞧着太师威望愈盛，迫不及待的想打压一番么？
王首辅侧头看向张攀，沉声道：“张尚书无事莫要耽误众臣工下朝”
众人未说话，但都目露不耐的看着他的背影，拿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来弹劾，真真是贻笑大方。
张攀凛声道：“臣还要弹劾太师，与侯府小姐无媒而合，私德不修！”
众人皆皱眉看向这个礼部尚书，无不惊骇他胆大包天。
此番若有证据，就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太师，若无证据，怕是…
崔昀野转身看去，手中笏板猛的砸向张攀，随后一步一步走向他，眸光森冷骇人。
张攀痛叫一声，捂着自个儿右眼，往后趔趄几步。
那笏板砸中他右眼角下一处，差点废了他一只眼。
他虽痛苦的捂着眼睛，但初心不改，大声喊道：“那沈家女已有婚约，却独自一人夜不归宿，歇于外男家中。昨日撞我的太师府马车里，藏的就是这个沈家女！”
太师愈发阴鸷的脸色朝这边走来，王党的官员也怕，但他们不能怯，纷纷上前虚拦着，又护着张攀往后退。
“太师，且冷静些！”
“金銮殿上，岂能殴打朝臣？”
“怎么？还不让人上奏弹劾了么？”
正统帝望着底下的太师，没有阻止。这礼部尚书今日若拿不出证据，他可得好好申饬一番。
崔昀野目光如炬的盯着张攀：“老匹夫身为礼部尚书，可知何为礼？”
张攀拨开身前的同僚，放下捂着右眼的手，向崔昀野走近一步，凛声道：“礼之用，和为贵。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是为礼也！”
“太师位高权重，自当作为百官的礼之典范。可太师私德不修，与那沈家女行径违礼！我作为礼部尚书，就是要弹劾太师！沈家女已经失节，当以礼为重，自裁以表沈家清誉！！”
卫惠德皱着眉头眼神疑惑的望着他，心道他今日怎如此激进，又非捉奸在床。
那沈家女仅仅只是坐了太师府的车轿，且就算她夜宿在太师府上，可本朝男女大防，防的是外男不能同自家女子太过亲近或私下单独见面。
这太师与侯府乃是人尽皆知的姻亲，是侯府公子小姐正儿八经的表哥，爱避不避。
成国公家的老夫人嫁到江州的女儿早逝，留下一外孙女。因不忍外孙女无母教养，便接到京城与自己孙子孙女一块儿养。表哥表妹的自小一块儿长大，同吃同睡的又如何？外人管不着的。
崔昀野冷笑，语气沉肃道：“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动之不以礼，未善也。不知礼，无以立也，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你今日弹劾本官拿不出任何证据，无据而奏圣上，就是你认为的礼？沈家女的父亲宁远侯，为大靖厉兵秣马，驻守北疆，唯有一爱女托付京城，不过是乘坐了自家表哥的马车，就要被你侮辱失节！”
张攀怒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排第一的便是礼字。女子清白比性命重要，古人言，饿死是小，失节是大…”
“何为失节？”
崔昀野满脸厉色，一脚踹上他胸膛：“沈家女是不忠圣上，结党营私做了那贰臣，还是倒戈敌国，做了那卖国贼？你这个礼部尚书眼里到底何为失节？”
“宁远侯军功封侯，战功赫赫，世子更是忠勇护驾，平定反贼。其家人不说蒙受圣恩，到了你的嘴里，半点不用顾忌人家父兄，出口就要人死，你眼中可还有义？”
张攀倒在地上呼吸急促，满眼不甘的瞪着他。
崔昀野甩袖转身，怒喝道：“你这不礼不义之人，怎配当这礼部尚书？”
太师锋芒毕露，斥责的有理有据，言语间就将礼部尚书打成不礼不义之人。
督察院的同僚个个虎视眈眈，纷纷申饬礼部尚书。这架势，明日就会正式上奏弹劾。
王首辅眼眸深沉的望着这个礼部尚书，同样十分不解他今日为何贸然对太师出手。
张攀跪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世间的男子要遵从礼法，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女子同样需要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女子清白何其重要！莫说那沈家女家世显赫，便是皇家公主，也要保持贞洁！！”
正统帝猛拍龙椅扶手，怒喝：“放肆！！”
众人霎时间从他们辩论中回过神，齐刷刷跪一地。
“圣上息怒！”
正统帝今日忍这个礼部尚书很久了，为着那沈家女简直是失了智了。想借那沈家女污名太师，好让王党坐稳第一势力？
“张攀今日只有弹劾，却没有上奏证据，莫不是要欺君？”
众臣工皆以为张攀要露怯相，毕竟王党没有任何表示，显然也很懵。
张攀却是挺直腰板，直直的望向正统帝，神情狂热，眼里是自个儿的理念，一声高过一声道：“存天理，灭人欲，灵明自做主宰！人生而有私欲，淫欲，贪欲，欲望受礼法束缚，此即为天理，当存！欲念不顾礼法，放纵无度，是为人欲，当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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