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舰队的引擎轰鸣，汇聚成一股横扫星海的洪流。在这股洪流的中央，旗舰“方舟号”的舰桥内，气氛却从沸腾的岩浆，渐渐冷却为一片肃穆的深海。
林夜独自站在巨大的观测舷窗前，舰桥内繁忙的景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凝视着舷窗外那片由数千艘战舰组成的、缓缓旋转的钢铁星河，它们的灯光在宇宙的真空中拖曳出长长的、璀璨的尾迹，美得如同神只遗落在黑丝绒上的钻石。
但这美景之下，潜藏的是毁灭与牺牲的冰冷现实。
“龙首，所有系统最后一次自检完毕，状态完美。”苏芸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疲惫，“能量储备、武器系统、舰队协同、后勤补给……一切都已就绪。”
林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远方那颗灰色的月球，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一个窟窿。
“你……在担心吗？”苏芸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林夜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如果……我们赢了，会怎样？”
苏芸一怔。胜利，不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吗？为什么此刻要讨论这个假设？
“我们会成为英雄，”林夜继续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球会被拯救，联邦会加冕我为王，整个银河系都会传颂我们的名字。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秩序，一个……或许能摆脱‘观察者’阴影的新文明。”
他顿了顿，转过身，看向苏芸，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迷茫：“可是，苏芸，你觉得，一个由仇恨和绝望催生出来的文明，真的能比它所反抗的那个‘神’更好吗？我们推翻了一个暴君，会不会只是为了成为新的暴君？”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苏芸的心上。她追随林夜，是因为他的力量，他的智慧，更是他那份守护众生的执念。可林夜此刻的质疑，触及了她从未深思过的哲学层面。
“我不知道……”苏芸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如果我们输了，那就什么都不会有。没有未来，没有讨论，只有永恒的黑暗。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必须去。”
“是啊，”林夜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我们没有选择。我们是变量，只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就在这时，舰桥的门滑开，霍震岳和贞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龙首，”霍震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他手里拿着一个战术平板，“龙牙小队和所有精锐士兵都已登舰，士气高昂，随时可以出击。我问过了，大家都清楚这次任务的性质，没有人退缩。”
贞德则走到林夜面前，微微躬身：“林夜，我已向上帝祈祷，祈求祂的荣光与我们同在。无论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我的剑，将为你斩断一切阻碍。”
林夜看着眼前的两位核心骨干，一个代表着铁血与忠诚，一个代表着信仰与神圣。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
“很好。”林夜点了点头，心中的那份沉重似乎被分担了一些。
“林夜，”霍震岳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我想单独跟你说。”
他示意贞德和苏芸先出去。等到舰桥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霍震岳才从平板上调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们龙牙小队，所有成员的资料。”霍震岳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停在了一个个名字上，“你看，这些人，他们有的失去了家人，有的被变异兽啃掉了半边身子，有的……只是个不想再看到世界毁灭的孩子。他们跟着我，跟着你，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王位和秩序。”
霍震岳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让这个操蛋的世界，能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所以，龙首，这次任务，你必须赢。不为别的，就为这些相信你的傻小子们，你必须把他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家。”
林夜沉默地看着那些资料，许久，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霍震岳的肩膀。
“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不久后，暴熊王也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能量罐，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俺跟工程部的弟兄们喝了两盅，他们说这‘净化之矛’的能量导管，比俺老家的输油管道还粗，绝对杠杠的！”
他看到气氛有些凝重，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咋了？一个个跟要上刑场似的？放宽心，就凭咱这阵容，别说一个破月亮，就是十个，老子也能给它掀了！”
他说的轻松，但没人会把他当成玩笑。正是这种在绝境中依旧能保持乐观的强大内心，才让他成为了队伍中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林夜看着他，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好，我就指望你这根定海神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舰桥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通讯兵、导航员、能量技师……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最后的检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机油和一种名为“决然”的奇特味道。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陈博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林夜面前。他是“归墟之眼”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也是“法则压缩”理论的奠基人。
“林……林阁下，”陈博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必须提醒您，‘法则压缩’能量炮的威力，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那是在透支物理法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能量过载，产生的不是净化，而是连锁湮灭，我们所有人，包括这颗星球，都会在瞬间化为基本粒子。”
林夜看着这位老人浑浊但充满智慧的眼睛，认真地回答：“我明白，陈博士。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在绝望中等死，不如在希望中……赌一把。”
陈博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他知道，有些路，必须有人走下去。
夜，深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林夜再次回到舷窗前。舰队依旧在航行，但舰桥内的大部分灯光都已熄灭，只剩下应急的幽幽绿光。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寥。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在末世中挣扎求生，孤独地走在荒芜大地上的自己。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同伴，能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而现在，他拥有了这一切。他有了兄弟，有了爱人，有了追随者，有了整个文明的期望。
也正因为如此，他肩上的担子，才如此沉重。
他不是为自己而战。
他是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和那些将要诞生的生命而战。
他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舷窗上，仿佛能感受到那颗遥远星球的冰冷。
“赵天雄将军，”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告别，“我们来了。这一次，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他将体内的混沌星核催动到极致，一股磅礴而内敛的力量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眼中的混沌星云，此刻已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
“准备好了吗，林夜？”他问自己。
“准备好了。”他回答。
倒计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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