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五十）煞髓暗涌
地脉暴动的余波仍在谷中回荡，碎石不时从岩壁滚落，发出簌簌声响。浓稠的煞气并未完全平息，如同灰色的潮水，在嶙峋怪石间缓缓流淌、翻涌。
道一将身形彻底融入一块巨岩底部的阴影中，《敛息诀》运转至极限，周身气息近乎断绝。他强忍着识海枯竭带来的阵阵刺痛与眩晕，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稀薄了些许的煞气雾霭，紧紧锁定前方那巨大的巢穴洞口。
洞口幽深，宛如凶兽蛰伏的巨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与浓郁的土腥气。那地龙蜥庞大的生命气息就在深处躁动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引动着周遭的地脉煞气微微震颤。
他的目标，并非巢穴深处那可能存在的、被地龙蜥守护的地元果，而是洞口右侧那片不起眼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下方。在那里，地脉节点异常活跃，一股精纯阴冷的煞气源头如同暗河潜流，隐隐透出——正是炼制紫府筑基丹的关键替代材料之一，地脉煞髓！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片孕育机缘的险地，早已被多方窥伺。
左侧几块犬牙交错的怪石后，隐匿着三道身影，灵力阴冷晦涩，带着挥之不去的尸煞之气，正是黑煞门残存之人。为首者气息达到了炼气九层，另外两人也有炼气七层的修为。他们如同毒蛇般潜伏，耐心等待着时机。
右侧稍远些，一处被煞气半掩的凹地中，则藏着两人。其中一人身形微胖，脸上挂着惯有的精明笑容，眼神却死死盯着煞髓可能存在的方位，正是万宝楼的管事钱富贵。他身旁站着一名面容普通的青衣修士，气息沉稳，赫然是炼气八层的铁山！他们竟也悄然抵达于此，目标显然不止地元果。
而在更靠近煞髓源头的一处岩缝阴影里，道一捕捉到了一丝极力隐藏、却因贪婪而微微波动的熟悉气息——周显！他独自一人，脸色因激动而有些潮红，手中扣着一枚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符箓，目光在煞髓源头与巢穴洞口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三方势力，呈品字形将那地脉煞髓可能存在的区域隐隐包围，彼此牵制，都不敢率先动手，生怕惊动了巢穴深处那恐怖的存在，或是成为众矢之的。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只有地脉深处传来的、暴动后的低沉嗡鸣与煞气流淌的细微声响。
道一心中冷笑。周显果然贼心不死，黑煞门与万宝楼也各怀鬼胎。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他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此刻，谁先动，谁就可能成为打破平衡的那颗石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巢穴深处地龙蜥的躁动似乎平复了些许，那沉重的呼吸声变得规律起来。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异响，自那片布满苔藓的岩壁下方传出。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聚焦！
只见那岩壁底部的苔藓无风自动，一丝丝凝练如墨、却又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粘稠液体，正缓缓地从岩缝中渗透出来，散发出令人神魂都为之一清的精纯煞气！
地脉煞髓，孕育成形，即将现世！
这一声轻微的异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持的平衡！
距离最近的周显眼中贪婪之色暴涨，几乎按捺不住。黑煞门三人身体微微前倾，尸煞之气波动加剧。钱富贵与铁山交换了一个眼神，灵力暗涌。
然而，最先动手的，却并非他们任何一方。
“嗡——！”
一道炽烈的金色剑光，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暴起，如同撕裂灰幕的闪电，并非斩向任何人，而是直刺那片正在渗出煞髓的岩壁！剑光凌厉无匹，带着一股决绝的毁灭气息，竟是要抢先毁掉这即将出世的宝物！
是韩立！他不知何时也已潜行至此，浑身带伤，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狠厉！他显然打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主意！
“尔敢！”
“住手！”
数声怒喝同时响起！
黑煞门那名炼气九层头目反应最快，一道乌黑的锁链如毒蛇般射出，后发先至，缠向金色剑光。钱富贵胖手一扬，一枚土黄色大印迎风便涨，砸向韩立。铁山则身形一动，护在钱富贵身前。
周显更是又惊又怒，手中那枚血红符箓差点就要激发。
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韩立这搏命一击吸引的刹那——
一直如同顽石般隐匿不动的道一，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混乱初生、心神被牵的一瞬！
他没有扑向那诱人的煞髓，也没有攻击任何一方。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贴着地面滑出，方向赫然是那幽深的巢穴洞口！与此同时，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丝神识，对着那黑煞门头目脚下，一处因之前暴动而极其不稳定的、连接着地龙蜥巢穴外围禁制的细小法则脉络，轻轻一划！
这一下，远比之前引动地脉暴动要轻微得多，精准得多，如同庖丁解牛，只断其关键一线！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黑煞门头目正全力操控乌黑锁链拦截韩立的剑光，脚下猛地一空，并非塌陷，而是他周身维系平衡的某种“力”被瞬间抽离了一丝，让他身形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凝滞，让他射出的锁链慢了那么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韩立那搏命的金色剑光，已然触及岩壁！
“轰！”
剑光与岩壁碰撞，并未能彻底毁掉煞髓，却成功炸开了一小片岩石，将几滴刚刚渗出、如同黑珍珠般的煞髓震得飞溅而出！
几乎同时，道一那精准至极的法则干扰，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吼——！！！”
一声震彻灵魂的狂暴怒吼，猛地从巢穴深处炸响！如同惊雷落地，整个龙煞谷都为之剧烈一震！
那地龙蜥，被洞口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余波与法则脉络的细微变动，彻底激怒了！
恐怖的妖气如同实质的海啸，从洞口喷涌而出！煞气瞬间沸腾！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洞口最近、刚刚对法则脉络做了手脚的道一，以及正因为身形凝滞而未能完全拦下剑光、又处于妖气喷发正前方的黑煞门头目！
道一早有准备，在妖气临体的前一刻，已将那张得自千碉堡的、仅剩的二阶土遁符拍在身上！黄光一闪，他的身影瞬间模糊，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侧下方沉去！
而那黑煞门头目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那怒吼震得气血翻腾，又被狂暴的妖气正面冲击，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碎裂，整个人如遭重击，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岩壁之上！
混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妖兽醒了！”
“抢煞髓！”
周显尖叫着，再也顾不得隐藏，血红符箓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血芒，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卷向那几滴飞溅在空中的煞髓！
钱富贵与铁山也同时暴起，铁山一拳轰向试图抢夺煞髓的周显，钱富贵则目标明确地抓向那岩壁上仍在缓缓渗出的煞髓主体。
另外两名黑煞门弟子惊怒交加，一人扑向重伤的头目，另一人则红着眼杀向距离最近的韩立。
韩立一剑之后已是强弩之末，面对含怒而来的黑煞门弟子，只能勉力举剑格挡。
而此刻，借助土遁符险之又险地避开妖气第一波冲击、遁入地下数丈深的道一，并未远遁。
他脸色苍白如纸，七窍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强行催动残存神识与土遁符的负担极大。但他眼中却燃烧着冷静的火焰。
他的感知透过厚厚的土层，牢牢锁定着上方那混乱的战团，以及……那几滴因韩立一剑而被震飞、尚未被周显的血芒完全卷走的、散落向不同方向的煞髓珠！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岩壁上那需要时间采集、且必然成为众矢之的的煞髓主体。
而是这些无人注意的、散落的“残羹”！
在地底，他如同游鱼，悄然向着其中一滴正落向巢穴洞口边缘阴影处的煞髓珠潜行而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这龙煞谷中，最危险的“渔翁”，或许并非这些修士。
巢穴深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正带着滔天怒火，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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