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五十二） 蜥口潜行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每一次落下都震得通道簌簌落灰，伴随着地龙蜥狂暴的怒吼与巢穴外修士们惊惶的呼喝、法术爆裂的轰鸣，交织成一片死亡交响。
道一蜷缩在岩石凹陷的阴影里，金刚符形成的淡金光罩在浓郁妖气的侵蚀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他脸色苍白如纸，七窍间凝结着暗红的血痂，识海枯竭带来的空虚与剧痛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
怀中的玉瓶紧贴着胸口，那地脉煞髓的阴冷气息透过瓶壁传来，反而让他混乱的心神维持着一丝清明。
不能坐以待毙！
地龙蜥此刻被洞口外的“大餐”吸引，正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外面那些修士溃散或覆灭，这头暴怒的妖兽折返巢穴深处，他必将无所遁形。
他强忍着神魂与肉身的双重痛楚，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出，如同盲人触路，感知着这条主通道的法则脉络。
在模糊的视野中，无数扭曲、断裂的线条交织，代表着此地因妖兽长期盘踞、煞气侵蚀而变得混乱不堪的灵机与结构。主通道宽阔，直通向外，但那里是战场，是死路。
他的神识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向着通道侧后方、更深处的黑暗蔓延。那里，地脉的流向似乎更为复杂，隐约有几条纤细的、并非地龙蜥活动造成的支线脉络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其中一条支脉，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怀中青铜血令频率隐约契合的古老波动。
就是那里！
道一心中一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悄然解除了金刚符——光罩的灵力波动在近距离下，反而更容易引起地龙蜥的警觉。
妖气瞬间如同冰冷的潮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与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他咬紧牙关，将《敛息诀》催动到自身极限，周身气息彻底内敛，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他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向着那条选定的支脉通道缓缓移动。每一步都轻若鸿毛，落地无声，全靠肉身力量与控制，不敢动用丝毫灵力。
巢穴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腥臊气，地面散落着不知名兽类的骨骸和一些闪烁着黯淡灵光的矿石碎片。道一的目光扫过这些杂物，心中毫无波澜，此刻任何外物都不及性命重要。
“轰！”
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地龙蜥更加愤怒的咆哮和某个修士临死前的短促惨嚎。显然，外面的战斗惨烈无比。
道一的心跳漏了一拍，动作却丝毫未停，反而借着这爆炸声的掩护，加快了几分速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支脉通道。
进入支脉，光线彻底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更加潮湿阴冷，煞气的浓度似乎有所下降，但另一种古老、沉寂、带着淡淡威压的气息弥漫开来。
道一闭上双眼，完全依靠那微弱的神识感知与对法则线条的残存视觉前行。通道蜿蜒向下，崎岖不平，时而有地下水从岩壁渗出，滴落在积水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谁知道这古老的通道里，除了地龙蜥，是否还栖息着其他诡异的生物？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方主通道传来的厮杀声已变得微不可闻。道一稍稍松了口气，正欲稍作喘息，探查一下前方路径，异变陡生！
“嗖——！”
一道迅疾无比的破空声猛地从侧前方袭来！带着一股阴毒的腥气！
道一虽状态极差，但生死间磨练出的本能仍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仰倒！
一道细长的黑影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狠狠钉在他身后的岩壁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借着一闪而过的微弱反光，道一看清那赫然是一根布满诡异花纹、尾端还在微微颤动的黑色骨刺！
什么东西？！
他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起身，就地一滚！
“嗖！嗖！嗖！”
又是三根同样的黑色骨刺，精准地射向他方才所在的位置以及可能闪避的方位！
道一狼狈不堪地连续翻滚，堪堪躲过。骨刺深深没入岩石，显然威力不俗。
他稳住身形，半跪在地，手中已握住了青钢剑，神识全力向前扫去。
只见在前方通道的拐角处，阴影一阵蠕动，缓缓爬出了一只磨盘大小、形似蜘蛛的怪物。它通体漆黑，甲壳上布满惨白色的诡异花纹，八只复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口器开合间滴落着粘稠的毒液，尾部高高翘起，正是发射骨刺的器官。其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二阶下品！相当于炼气后期的修士！
“阴骨蛛！” 道一心中一沉。这是一种喜好栖息在阴煞之地、以生灵精魄为食的难缠妖兽，其骨刺带有剧毒，并能污损法器神魂。
若是全盛时期，他凭借法则窥视，或许能与周旋甚至击杀。但此刻……他连维持站立都已十分勉强。
那阴骨蛛八只复眼死死锁定道一，显然将他视作了送到嘴边的血食。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腹部鼓动，尾部再次亮起幽光，显然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击。
退？后方是暴怒的地龙蜥。进？前方是虎视眈眈的阴骨蛛。
绝境！
道一眼中血丝弥漫，一股狠戾之气从心底升起。伪灵根资质，矿洞挣扎，金沙暗斗，地元殿生死……多少次险死还生，岂能倒在此处！
他猛地将怀中那枚得自千碉堡、仅剩的二阶金剑符掏出！这是他现在能动用的、威力最强的攻击手段！
但金剑符激发需要时间，阴骨蛛的攻击转瞬即至！
拼了！
道一不退反进，脚下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阴骨蛛！与此同时，他凝聚起识海中最后一丝能动用的神识，并非用于防御，而是全部灌注到双眸！
视野瞬间“清晰”，万物崩解成线。他死死盯住阴骨蛛尾部那正在凝聚骨刺的、能量最为狂暴的节点，以及其八只节肢中，支撑身体重心的、最为关键的几条力学结构线！
就在阴骨蛛尾部幽光大盛，数根骨刺即将激射而出的前一刻——
道一左手猛地一挥，并非激发金剑符，而是将仅存的几块下品灵石如同暗器般掷向阴骨蛛的复眼！同时，右手青钢剑灌注残存灵力，并非斩向妖兽主体，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那几条支撑身体的关键力学结构线，以及其尾部能量节点附近几根极其细微的、维系平衡的法则之线！
“嗤啦！”
灵石被阴骨蛛挥舞的前肢轻易拍碎。但青钢剑那看似毫无威力的一“点”，却仿佛产生了奇异的效果。
阴骨蛛正要发射骨刺的动作猛地一僵，尾部凝聚的幽光骤然紊乱，八只节肢仿佛瞬间失去了部分协调，庞大的身体一个趔趄，向着侧方歪倒！
就是现在！
道一眼中厉色爆闪，一直扣在左手的金剑符终于亮起刺目的金光！
“锵——！”
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无匹锋锐之气的金色小剑虚影凭空出现，发出一声清脆剑鸣，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直刺向阴骨蛛因身体歪斜而暴露出来的、相对脆弱的胸腹连接处！
“噗嗤！”
金剑毫无阻碍地贯入！狂暴的庚金剑气瞬间在阴骨蛛体内爆发开来！
“嘶——！！！”
阴骨蛛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八只节肢疯狂舞动，漆黑的身体上瞬间布满无数细密的金色裂痕！
“轰！”
下一刻，阴骨蛛庞大的身躯猛地炸开，腥臭的墨绿色汁液与碎裂的甲壳四处飞溅！
道一在激发金剑符的瞬间，已再次强行运转敛息诀，向侧后方扑倒，但仍被部分爆炸的冲击波及，后背狠狠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金剑符耗尽，神识彻底枯竭，灵力空空如也，肉身伤势加剧。
但，他还活着。
阴骨蛛残骸上的腥臭气息弥漫在通道中。道一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的动静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
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绕过阴骨蛛的残骸，扶着湿滑的岩壁，继续向着通道深处，那青铜血令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
黑暗中，只余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坚定不移、向着渺茫生机迈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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