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
厉战那低沉的两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苏晚栀心头萦绕不去，混合着山鸡的肥美、山笋的鲜嫩和野蜜的甜香，酿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头发烫的滋味。
她抱着那只尚有余温的空碗，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着地上丰厚的“回礼”，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还行。从他嘴里说出来，已是极高的赞誉。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欢喜和一丝羞涩压下，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山鸡和山笋需要尽快处理。她将山鸡收入空间保鲜区，山笋则剥去外皮，露出里面嫩白的笋肉，也一并收入空间。那罐野蜂蜜，她小心地藏好，这是极好的调味品和滋养品。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厉战的“回礼”不仅仅是食材，更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鼓励。她必须更加努力，不辜负这份……笨拙却厚重的关怀。
她进入空间，开始忙碌。用空间优化的糯米和野莓酱尝试制作“玉魄野莓糯米圆子”；用新收获的空间板栗粉和野蜂蜜调制“玉魄板栗蜜糕”；甚至尝试用那两只山鸡，加入空间提纯的香料，用意念引导“风干”，制作“玉魄风干山鸡”……
空间的功能被她运用得越发纯熟。玉魄能量的滋养下，新品的品质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这天下午，苏晚栀正在茶楼核心操作间里忙碌，周掌柜突然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激动又惶恐的神色：“苏姑娘！快！快准备接旨！宫里……宫里又来人了！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带着……带着金匾呢！”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沉！金匾？！太后赏赐的“天下第一味”金匾到了？！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周掌柜来到前厅。
只见茶楼门口已然清场，街坊邻居远远围观，指指点点。一位面白无须、神色倨傲、穿着深紫色宫服的大太监，正负手而立。他身后，四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块用明黄绸缎覆盖的巨大匾额！阳光下，绸缎映出夺目的金光，气势非凡！
顾夫人早已候在那里，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晚栀茶楼东家顾氏、厨娘苏氏，接太后娘娘懿旨——”大太监拖长了尖细的嗓音，展开一卷明黄绢帛。
苏晚栀连忙跟着顾夫人跪下，心中忐忑不安。
“……尔等尽心竭力，供奉得宜，所制羹汤点心深得哀家之心，于凤体安康颇有助益。特赐‘天下第一味’金匾，以彰其功！望尔等恪守本分，精益求精，不负皇恩！钦此——”
“民妇（民女）谢太后娘娘隆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夫人和苏晚栀叩首谢恩。
“起来吧。”大太监将懿旨交给顾夫人，目光却锐利地落在苏晚栀身上，“你便是那苏氏？”
“回公公，正是民女。”苏晚栀低着头，恭敬回答。
“嗯，”大太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神带着审视，“太后娘娘凤心大悦，这是你天大的造化。往后，更要用心当差，莫要辜负了娘娘的厚爱。”
“民女谨记公公教诲。”
“另外，”大太监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太后娘娘说了，宫外食材繁杂，未免有失。即日起，苏姑娘所需一应食材用料，皆由御膳房统一供给。每日会有专人送至茶楼。苏姑娘……就专心制作即可，无需再为外物操心。”
轰——！
苏晚栀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猛地一僵！
御膳房……统一供应食材？！
这……这看似是恩典，实则是……釜底抽薪！彻底切断她自主获取食材的渠道！将她完全控制在宫廷的掌握之中！
她的空间优化能力，将彻底失去用武之地！没有外界普通食材，她如何“优化”？如何制作出超越寻常的“神仙”菜品和“玉魄”系列？！
这……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有人借太后的手……要控制她？甚至……窥探她的秘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她淹没！她脸色煞白，手指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顾夫人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连忙躬身道：“民妇代苏姑娘，谢太后娘娘体恤恩典！定当恪守本分，用心制作！”
大太监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小太监将金匾悬挂于茶楼正门之上。
明黄绸缎揭开，露出“天下第一味”五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围观众人发出阵阵惊叹羡慕之声。
然而，这耀眼的荣光，此刻在苏晚栀眼中，却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隆恩？厚爱？这分明是……画地为牢！
大太监完成使命，带着人扬长而去。茶楼前恢复了喧闹，人们围着金匾议论纷纷，满是羡慕。
顾夫人转身，看着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苏晚栀，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晚栀，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先进去吧。”
苏晚栀浑浑噩噩地跟着顾夫人回到茶楼后院，周掌柜和张婶也围了上来，脸上带着担忧。
“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苏晚栀声音发颤，带着一丝绝望，“御膳房的食材……怎比得上……比得上……”她不敢说空间，但意思显而易见。
顾夫人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太后此举，恩威难测。或许是真心赏识，怕外间食材不净，委屈了你的手艺。也或许……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有所忌惮，想将你牢牢控在掌心。无论如何，懿旨已下，无可更改。我们……只能见步行步。”
她拍了拍苏晚栀的手：“好在，太后只是控制食材来源，并未禁止你制作。你的手艺才是根本。即便用料寻常，以你的巧思，未必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只是那‘玉魄’系列……恐怕要暂时收敛了。”
苏晚栀的心沉到了谷底。化腐朽为神奇？没有空间优化，她如何能保证每次都做出让太后满意的味道？一旦失手……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那我……我外婆……”她猛地想起家中病弱的外婆，若是她被彻底困在宫中或者茶楼，外婆怎么办？
“你放心，”顾夫人安慰道，“太后只旨控了茶楼用料，并未限制你人身自由。你每日依旧可回家照料外婆。只是采购食材一事，需得格外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苏晚栀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自由？在太后的目光下，她又能有多少真正的自由？
这一整天，苏晚栀都心神不宁。操作着御膳房送来的“顶级”食材，她感觉束手束脚。这些食材看似新鲜，但比起空间优化过的，品质差了不止一筹。她勉强做出的“神仙白玉羹”和普通点心，虽然依旧美味，却失了那份独特的、令人惊艳的灵韵。
她仿佛被折去了翅膀，困在了这座用金匾铸成的华丽牢笼之中。
傍晚，她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回到槐树胡同。夕阳将“天下第一味”金匾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横亘在她家破败的小院前。
她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新的“回礼”，也没有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知道了吗？应该知道了吧？宫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身为侍卫统领，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会怎么想？
苏晚栀走到草棚角落，看着笼子里无忧无虑的厉大、厉二、厉三，心中一片茫然。空间还在，沃土还在，野莓和板栗还在生长，兔子也活蹦乱跳。可是……她与外界的连接，却被硬生生斩断了。这些空间产出的优化食材，她还能用什么理由拿出来？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就在她望着兔子发呆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隔壁那扇紧闭的院门……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仿佛……有人正站在门后，透过缝隙……看着她？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那门……依旧紧闭着，毫无异常。
是……错觉吗？
她失落地低下头，苦笑一下。怎么可能是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叩击声，从院墙那边传来！
苏晚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一小团……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从墙头……被抛了过来！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呼吸一滞！
她颤抖着，蹲下身，捡起那团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一丝……泥土的湿润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
里面是……几块……沾着新鲜泥土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褐色的……块茎？！像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独特的辛香？
这是……生姜？！还是……某种她没见过的根茎？
在块茎旁边，还有一小把……晒干的、深紫色的、花苞状的东西？散发着浓郁奇异的香气？
这是……丁香？！昂贵的香料！
最后，油纸角落里，躺着几粒……饱满深褐色、带着皱皮的种子？像是……孜然或者茴香的种子？！
生姜？丁香？香料种子？！
他……他送来了这些？！
苏晚栀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狂跳起来！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太后旨意的内容！他知道她被限制了食材来源！
所以……他送来了这些！这些……可以种植的香料和根茎！这些……宫墙之外、山野之间才能找到的东西！
他是在告诉她……路，没有被彻底堵死？！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晚栀心中的恐慌和绝望！她的眼眶猛地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她紧紧攥着那包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回礼”，仿佛攥着黑暗中唯一的光，和冰冷宫墙之外……那份沉默却坚定的……守护。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院门。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门缝后……那一闪而过的、深邃冰冷的……目光。
他……真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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