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路明非坐在宿舍窗台上，看着下方训练场上零星的人影，手里无意识地抛接着那截下课接住的粉笔。
指尖传来粉笔粗糙的质感，与记忆中操控星风、撕裂空间的触感截然不同。这种平凡的触感，反而让他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他需要这种安心感，来中和脑海里那些过于宏大的记忆碎片。
芬格尔在下面敲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似乎在赶什么deadline，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该死的校工部”、“报销单又被打回来了”之类的抱怨。这种熟悉的嘈杂，也是“日常”的一部分。
路明非闭上眼，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水波，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这不是攻击，也不是侦查，更像是一种……校准。他在熟悉这片空间，熟悉这个没有“秩序收割者”力场压制、没有“寂静之主”冰冷凝视的环境。
他能“听”到隔壁宿舍两个新生在为言灵课的理论知识争论；能“感觉”到楼下树林里一对小情侣在低声说着悄悄话；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远处守夜人副校长老唐那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威士忌酒香和炼金矩阵的能量余波。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脆弱。
他收回精神力，轻轻吐出一口气。力量的控制需要更加精细，在这个他誓死守护的“日常”里，他不能成为那个打破平衡的变量。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与空气摩擦的振动感，触动了他的感知。不是声音，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某种锐利的东西轻轻划了一下。
路明非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某个方向。那是狮心会训练馆的后方，一片僻静的小树林。
他想了想，从窗台跳下。
“喂，衰仔，去哪？不一起开黑？”芬格尔头也不抬地喊道。
“散步，透透气。”路明非说着，走出了宿舍。
夜色渐浓，小树林里只有几盏老旧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路明非不紧不慢地走着，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树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子航。
他并没有在练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村雨连鞘插在身旁的泥土中。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黄金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簇沉默的火焰。
路明非走近，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
楚子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你也感觉到了？”
“嗯。”路明非在他身边停下，学着他的样子看向天空，“空间不太稳定，像是……被强行缝合后留下的细微疤痕。”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说：“李雾月留下的。他昨天尝试了一次短距离空间移动，从宿舍到图书馆。成功了，但这里的空间结构似乎比星海深处更……‘脆’，产生了一点涟漪。”
路明非能想象那个画面。李雾月那家伙，肯定是一边嚷嚷着“这破地方空间跟纸糊的一样”，一边又忍不住手痒想试试能力恢复了几成。
“他没事吧？”
“有点头晕，在宿舍躺着。”楚子航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他说需要适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流淌。他们都经历过那片浩瀚而危险的星海，都面对过冰冷的裁决者舰队，都感受过规则层面的碰撞。地球上这些细微的空间涟漪，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战士归来后，听到远处孩童玩闹时不小心摔碎玻璃杯的声音——微不足道，却又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环境是何等不同。
“你呢？”楚子航终于转过头，黄金瞳直视路明非，“你的‘火’，还旺吗？”
他问的不是君焰，而是路明非体内那更加本源、融合了摇篮权柄的力量。
路明非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色流光，如同呼吸般在他掌心明灭了一次，随即隐去。
“像是余烬，”路明非说，“看起来熄了，但深处还烫着。需要的时候，能再烧起来。”
楚子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重新看向夜空：“恺撒和诺诺注意到了。”
“我知道。”
“校方可能也注意到了。”
“嗯。”
“需要个说法。”楚子航言简意赅。
路明非苦笑一下。是啊，一个突然能空手接住老师含怒射出的粉笔、能“碰巧”拆掉训练机器人、能在搏击课上用出诡异技巧的“S”级，总会引起关注的。尤其是在他“重伤初愈”之后。
“我在想……”路明非斟酌着词句，“也许可以主动一点。接个任务？离开学校一段时间，让他们觉得我的‘变化’是在任务中有所奇遇，或者……受了什么刺激？”
这是他能想到的比较合理的解释。卡塞尔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奇遇和疯子。
楚子航思考了片刻：“可以。任务我来找。”
这就是有师兄的好处。路明非心里一暖。
就在这时，树林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句粗鲁的叫骂。
“妈的，那小子跑哪去了？”
“肯定躲进树林了！敢惹我们‘剑道部’，今天非得让他长长记性！”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看来，想安安静静地散个步也不行了。
几个穿着剑道服、手持竹刀的高年级学生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空地，然后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场中并肩而立的两人。
尤其是当他们的目光落到楚子航身上，以及他身旁那柄即使入鞘也散发着无形寒意的村雨时，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楚……楚师兄？”为首的那个学生结结巴巴地开口。
楚子航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黄金瞳平静地看着他们。
路明非往前站了半步，脸上挂起他练习了很久的、属于“以前那个路明非”的、带着点讨好和怯懦的笑容：“几位学长，有事吗？我们在……讨论功课。”
那几个剑道部的学生看看路明非，又看看他身后如同冰山般的楚子航，咽了口唾沫。
“没……没事！我们找错地方了！打扰了，楚师兄！路……路明非同学！”
几人忙不迭地鞠躬，然后像是被鬼追一样，飞快地退出了树林，脚步声杂乱远去。
空地重新恢复了寂静。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他低声说，“想完全变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楚子航抬手，拔起地上的村雨，转身向林外走去。
“不必变回去。”
他的声音随风传来，清晰而冷静。
“做好你自己就行。”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是啊，既然已经不同，又何必执着于扮演过去的影子？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星空，那里曾有他的战场。
然后，他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向宿舍楼温暖的灯火。
残火犹温，新生已始。
路楚二人夜色交流，默契于心，面对校园内外的关注，路明非决定主动出击，以任务为由合理化自身变化。新的旅程，即将在“日常”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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